谢宴生察觉对方视线,不动声色掀起眼帘。
两人目光在五彩斑斓的光线中交汇,短暂碰撞后,余渡换上无所事事的表情,懒散地掸了掸烟灰,看向包厢舞台中央的陆怀慎。
陆怀慎倒了杯酒仰首喝下,人颠来倒去的,好几次站立不住。
“说好了,今晚在场的,都是我陆怀慎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不醉不归。”陆怀慎眯眼指谢宴生,“除了老谢,他不想喝,你们就不许给他倒酒。”
陆怀慎又指着余渡,身体摇晃了一下,“余渡也不行,给他灌酒,他会掀桌子。”
其他人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不用喝酒的才是陆怀慎的真朋友。
但这个圈子从不需要真心。
只要酒杯碰撞出的利益。
陆怀慎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轮番进攻下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胡言乱语。
未免其酒后失言,谢宴生挥手示意其他人撤场,包厢里最终只剩他和余渡陪着陆怀慎。
陆怀慎眼神涣散又聚拢,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确定了谢宴生和余渡身份,才放松地躺倒在沙发上倾吐心事。
“我们确认关系才一个星期,她竟然就跟我提了分手。还说谈恋爱影响她搞学术做研究,妨碍她报效祖国,你们听听,这像人话吗?”
余渡把玩着打火机,揶揄,“人姑娘的政治觉悟,比你这个军二代还高,你不反思自己吗?”
陆怀慎干嚎着坐起来,“那是她没受过军人父亲的锉磨,不知道上厕所都要定时,叠被子都要拿尺子量,连做梦说梦话都会被踹下床的痛苦。
我就想轻松自在点怎么了?有错吗?我有错吗?老谢,你说!我有错吗?”
谢宴生连眼皮都没抬,“你没错。”
余渡皱眉:果然都是一类人。
陆怀慎大拇指还没竖直,谢宴生淡冷的声音又响起,“你只是活该。”
陆怀慎委屈,“老谢……”
谢宴生,“秦舒还是个学生,你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余渡对谢宴生投去赞许的目光:还算有个正常人。
陆怀慎呛他,“那人沈愿还是郁城白未婚妻的时候,你不也去勾引她吗?你还哄人家跟你结婚!”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通。
包厢内气氛压抑到极致。
绚烂多彩的霓虹灯,晃得人眼睛疼。
谢宴生垂眸敛眉,抬腕看了眼手表,“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陆怀慎打了个酒嗝,“至少沈愿真心实意爱过你,愿意为你付出,为你扛下顾九洲的刁难,而我的小天使……她只嫌我烦。”
余渡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抬起眼,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最终定在陆怀慎身上,“嫌你烦就别去骚扰人家。”
“你懂个屁!”陆怀慎龇牙咧嘴,“没谈过恋爱的老处男。”
余渡黑脸,看谢宴生,“你确定不把他丢出去?”
于是。
众人只看见平时高高在上,在归梧享受众星捧月待遇的陆大公子,被两个保镖驾着胳膊拖上了跑车副驾。
两名身高腿长的男子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一个黑衫西裤矜贵卓然,一个体恤短裤慵懒散漫,引得路过的小姑娘纷纷侧目,直呼一个帅的心动,两个帅的腿软。
目送陆怀慎的跑车嚣张驶离,余渡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急着点燃。
“我今天接到浩扬村村长的电话,说医院选址已经定了下来,过两天施工方就会入场。”余渡笑了下,“谢了。”
谢宴生,“应该的。”
他转身去开车门,手刚触上车身,就听见身后的余渡突然出声,“有个问题想请教谢总。”
谢宴生停住脚,却没回头,“请讲。”
余渡双手抱胸走到谢宴生身旁,斜倚车门,“你那么爱沈愿,应该会竭尽全力保护她才对,怎么让她坠海里了?”
谢宴生神色微动,转瞬从容,“意外。”
“意外啊?”余渡叼着的香烟晃了晃,意味深长地重复两个字,不禁笑了两声。
如果只是意外,她活下来第一件事,应该是打给丈夫,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如果只是意外,她那段期间何必与外界断了联系,有家不回,甚至连丈夫都要小心翼翼地躲着。
余渡答应接手沈愿的案子那晚,拽着涂警官了解了她的一切。
从她父亲去世到母亲失踪,从大学到结婚,从郁城白到谢宴生。
他忘记听完后是什么反应。
唯记得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她回浩扬村看朝阳初升,看日落黄昏。
坐在渔船甲板边缘,迎着漫天朝霞,看火红的太阳从海岸线缓缓升起,驱散无边黑暗……
“还有问题吗?”谢宴生问。
余渡敛回思绪,耸耸肩,“没了。”
谢宴生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室,启动引擎离开。
他开车一向很稳,单手掌盘,不急不躁,即使有人恶意别车,他也能心平气和地避让。
但今晚却莫名失控。
身体失控,速度失控。
心也是。
他猛踩油门,引擎如野兽般低吼,车身如离弦之箭穿梭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
心绪依旧难平,他索性降下车窗,任晚风灌入车内,凉爽的夜风也在此刻变得凛冽。
……
次日,天气转晴。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微风浮动,在地上摇曳出轻盈的光影。
谢宴生衣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浏览早间财经新闻,沈愿在餐桌前吃早餐。
“今天周六,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
“秦老师今天回e国,我去机场送她,下午再把摆件拿去店里清洗。”沈愿将剥壳的鸡蛋送进嘴里,咬下一口。
“我陪你一起去机场?”
“秦老师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一起出现不就露馅了?”
谢宴生笑,“你觉得秦老师真的看不出来我们俩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