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城压抑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决策下达的瞬间，一支人数不过三十的精锐小队便已集结完毕。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生离死别的沉重告别，一切都在沉默而高效的运转中完成。
周显亲自带队，挑选的都是铁羽军中百战余生的老兵，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淬过火的钢，沉静而锐利。
“准备好了？”沈安看了一眼身旁的灵汐。
灵汐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翠绿的叶状法器，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走。”
沈安没有多余的废话，单手凌空一划。
空间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刀切开，一道稳定而深邃的裂隙出现在议事厅的空地上。与之前任何一次传送都不同，这次的裂隙边缘没有丝毫能量逸散，稳定得如同门框。
周显打了个手势，三十名铁羽军精锐没有一丝犹豫，鱼贯而入。
当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影消失，沈安和灵汐也迈了进去。裂隙随之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
寂灭之口外围。
这里的空间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燃尽的骨灰。脚下的土地时而坚硬如铁，时而又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流沙。远方的景物在不断地拉伸、折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个哈哈镜里。
“所有人，保持三米间距，注意脚下！”周显的声音因为空间扭曲而变得有些失真，带着一股金属摩擦的质感。
铁羽军的士兵们经验丰富，立刻结成了一个松散而坚韧的防御阵型。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先用特制的合金战靴试探地面，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这里的法则在排斥我们。”灵汐的声音在小队频道中响起，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我的乙木灵力几乎无法调动，治疗术法的效果会被压制到最低。”
“意料之中。”沈安的回应听起来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惬意？
他环顾四周，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空间乱流，在靠近他身体周围半米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抚平、理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灰色涟漪以他为中心，悄然覆盖了整个小队。
“寂灭领域。”
周显立刻认出了这股力量，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一轻，原本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和被窥视感瞬间消失了。
“你这领域……在这里好像更好用了？”周显有些惊奇。
“也许是同性相斥？”沈安随口回了一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这片扭曲的空间格格不入，像是水与油，泾渭分明。他的领域在这里，成了一片绝对稳定的“安全区”。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士兵突然低吼：“左前方，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扭曲的光影中，几个模糊的身影正以一种反关节、反物理的方式“蠕动”过来。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像是一团由烂泥和碎骨拼凑的集合体，时而拉长成线，时而又凝聚成团。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移动轨迹毫无逻辑可言，前一秒还在百米之外，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队伍侧翼十米处。
“开火！”
周显的命令果断而迅速。
数道经过特殊附魔的灵能光束精准地射向那些怪物。
然而，怪事发生了。一道光束在命中目标前，凭空拐了个弯，射向了空处。另一道则像是陷入了泥潭，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半空中湮灭。
“空间被扭曲了！常规弹道攻击无效！”一名士兵惊骇地报告。
一只怪物猛地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名士兵，它的“手臂”在半空中拉长，角度刁钻得让人根本无法做出有效格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名士兵身旁的空气突然一阵模糊。
“刹那！”
灵汐低喝一声，那名士兵的身影瞬间向侧方平移了半米，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但另一边，一名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脚下的地面突然隆起一根尖锐的灰色骨刺，瞬间洞穿了他的小腿。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可怖的灰色立刻顺着伤口向上蔓延。
“该死！”周显怒骂一声，反手拔出腰间的战刀，刀锋上亮起赤红色的光芒，“近战组，上！保护伤员！”
几名铁羽军士兵立刻组成一个三角阵，将受伤的同伴护在中间，手中的近战武器闪烁着各色灵光。
沈安皱了皱眉。
他倒不是心疼那名士兵，只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苍蝇”打扰了他品鉴“主菜”的雅兴。
“真麻烦。”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向前踏出一步。
身影一闪，他已经出现在了那几只怪物的包围圈中。
那些怪物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纷纷调转方向，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朝他攻来。
沈安看都懒得看，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轻轻一握。
“噗。”
一声轻响。
以他为中心，寂灭领域猛地向外扩张了一圈。
那几只还在张牙舞爪的怪物，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它们的身体，无论是烂泥还是碎骨，都像是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分解、崩塌，最后化作最原始的灰色粉尘，被领域吸收得一干二净。
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留下。
“……”
周显挥到一半的刀停在了半空中，嘴巴微微张开。
他知道沈安很强，但每次看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删除”手段，还是会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沈安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怎么样？”灵汐扶起那名受伤的士兵，迅速用特制的药剂封住了他伤口的腐化。
“味道……更浓了。”沈安睁开眼，看向寂灭之口的深处，“这些东西体内的‘吾主’意志，比之前遇到的所有炮灰都要清晰。就像是……原装正品和山寨货的区别。”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通过它们，我好像能感觉到那个正在‘降临’的大家伙的核心在哪儿……像是一个共鸣的靶子。”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更麻烦的事情来了。
“注意，高能反应接近！不止一个！”灵汐的预警又急又快。
只见远方的空间扭曲处，几道比之前怪物更加凝实、更加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们穿着破烂的白大褂或是暗星会的制服，但身体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有的手臂换成了巨大的金属钻头，有的背后伸出数条如同蜘蛛般的节肢，眼眶里闪烁着非人的猩红光芒。
是“博士”的改造傀儡。
而且，是旗舰版。
“他发现我们了。”周显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些东西比刚才的野生怪物难对付得多，它们有战术，有配合。”
话音刚落，其中一具背后长着炮管的傀儡已经开始充能，刺目的光芒让周围扭曲的空间都为之颤动。
“散开！找掩体！”周显大吼。
可在这片连光线都会拐弯的鬼地方，哪里有安全的掩体？
沈安看着那几具傀儡，忽然笑了。
“正好，试试新招。”
他非但没退，反而迎着那几具傀儡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周显急了。
沈安没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具正在充能的炮管傀儡，遥遥一点。
下一刻，那具傀儡的动作戛然而止。它身上亮起的能量光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紧接着，以炮管为中心，一圈细密的灰色裂纹飞速蔓延开来。
“咔嚓……”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具堪比小型攻城炮的强大傀儡，从内部开始崩解，化作一地齑粉。
秒杀。
另外几具傀儡似乎也愣了一下，它们的程序里显然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案。
“原来如此……”沈安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他刚才，并没有释放领域，而是将一丝“寂灭”之力，精准地注入了对方的能量核心。就像是在一条奔腾的河流里，投入了一滴墨水。这滴“墨水”瞬间污染了整条河流，让其从内部自我瓦解。
这比大范围展开领域，要精妙得多，也节省得多。
“看来，没必要跟你们捉迷藏了。”
沈安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接下来的场面，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拆解秀。
沈安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傀儡之间，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一根手指的点出。而每一次点出，都有一具强大的改造傀儡应声化为飞灰。
周显和他的铁羽军精锐们，彻底成了观众。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不久前还需要在地下室养伤的年轻人，像个神明一样，轻松写意地清理着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敌人。
“将军……我们……还上吗？”一名士兵小声问道。
周显嘴角抽了抽，把刀默默地插回了刀鞘。
“上个屁，跟紧他，别掉队就行。”
很快，所有的傀儡都被清理干净。
沈安拍了拍手，像是赶走了几只苍蝇。他再次闭上眼，感知着那个来自深处、越来越强烈的“呼唤”。
“找到了。”
他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祭坛就在那边。那个所谓‘子嗣’的核心，根本不是什么血肉实体，它就是一个纯粹的能量和意志聚合体……一个强行钉入我们世界的‘钉子’。”
他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几处空间断层，来到一处断崖边。
向下望去，深渊的中心，一个巨大无比的血肉祭坛正在缓缓蠕动。祭坛的顶端，一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不断旋转的奇点，正贪婪地吞噬着四周的一切，光线、物质、甚至是空间本身。
“博士”就站在祭坛不远处，他面前悬浮着数十个光屏，无数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过。
而在祭坛的四周，还站着十几个气息远比刚才的傀儡更加恐怖的身影。
“锚定仪式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灵汐的声音无比凝重。
“嗯，能感觉到。”沈安点了点头。
他体内的黑金星核在兴奋地颤抖，那种发自本源的饥饿感，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那团“原始腐化物质”构成的奇点，对他而言，简直是世间最顶级的美味。
周显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看着下方的阵仗，声音干涩：“情报已经到手，我们该撤了。这不是我们这支小队能处理的。”
他说的是事实。下面的任何一个存在，都足以让他们这三十人死无葬身之地。
沈安却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黑暗的奇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博士”。
“撤？”
他忽然笑了笑，问了一个让周显和灵汐都愣住的问题。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吼一嗓子，那个‘博士’会不会吓得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