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童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陈默的耳朵里还残留着那扭曲童谣的余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刮擦后留下的不适感。狭小的烽燧残骸内,五个人挤在一起,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摄像机红外模式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青白色的光,眼睛瞪得老大。
"风...风停了?"张强压低声音问道,嗓子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骆驼缓缓摇头,粗糙的手指竖在嘴唇前。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微微转动。陈默注意到老人的手在颤抖,那串兽骨珠子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林薇轻轻挪动身体,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手电筒。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老骆驼:"需要光源检查设备。"
老骆驼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但还是点了点头。林薇按下开关,一束惨白的光线刺破黑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光线照到洞口时,陈默倒吸一口冷气——沙粒正从洞口上方缓缓流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在那里移动过。
"沙子在动..."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老骆驼猛地扑到洞口,撒出更多那种神秘的粉末,嘴里快速念诵着咒语。粉末在空气中形成一片薄雾,奇怪的是,流沙立刻停止了。
"只能挡一会儿。"老骆驼退回来,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沙童在试探。"
赵工抱着那台声波分析仪,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仪器还在记录...外面的低频声波强度降低了,但出现了新的频率...像是...像是很多细小的声音叠加在一起。"
林薇凑过去看数据:"具体频率范围?"
"主要集中在8000到赫兹,"赵工推了推眼镜,"像是...某种高频的窃窃私语,但被严重扭曲了。"
"那不是人能听到的频率。"林薇皱眉。
老骆驼冷笑一声:"沙童说话,人本来就不该听见。"
张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我们怎么办?就在这儿等死吗?"
林薇检查着剩余的装备:"我们还有两壶水,一些压缩饼干,急救包。如果沙暴过去,可以尝试按原路返回。"
"原路?"张强尖声叫道,"车子都沉了!gps也废了!在这鬼地方走丢就是死路一条!"
"冷静点!"赵工厉声喝止,"喊那么大声是想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吗?"
张强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陈默的摄像机一直开着,镜头对着洞口。突然,取景器边缘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猛地转头,但那里只有不断落下的细沙。
"老骆驼,"陈默压低声音,"你之前说沙童会变出绿洲骗人...它们还会什么?"
老骆驼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压得更低:"沙童最拿手的就是迷人心窍。它们能让你看见想看见的,听见想听见的。渴了就见水,累了就见床,怕了就见路..."他顿了顿,"最毒的是,它们能钻进人脑子里,让你分不清真假。"
林薇抬起头:"这听起来像是典型的感官剥夺和幻觉症状。在极端环境下,人类大脑会自行填补感知空白..."
"林博士!"赵工突然打断她,声音紧绷,"仪器刚捕捉到一个清晰的声源!就在我们正上方!"
所有人瞬间僵住,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头顶的沙石结构。陈默的摄像机也跟着上移,红外模式下,只能看到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
然后,他们听到了。
"嚓...嚓...嚓..."
像是光脚丫轻轻踩在沙子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缓慢而规律地移动着。每一步都伴随着细沙从缝隙中簌簌落下。
"它在上面..."张强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骆驼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那"嚓嚓"声立刻停止了。
"这是什么?"陈默小声问。
"赤铁矿粉混朱砂,"老骆驼没有抬头,眼睛仍盯着头顶,"老一辈说...沙童怕这个颜色。"
林薇和赵工交换了一个眼神。科学家本能的怀疑和眼前超自然的威胁正在他们脑中激烈交锋。
突然,洞口处的沙堆毫无预兆地塌陷了一块,露出外面的一线天空。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铁锈色沙暴,而是一片诡异的、泛着绿光的黄昏。
"天亮了?"赵工困惑地看着手表,"不可能...才过去三小时..."
老骆驼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是天亮...是沙童在变天。"
林薇爬到洞口小心张望,然后猛地缩了回来,脸色煞白:"外面...外面完全变了..."
陈默把摄像机镜头对准洞口。取景器里显示的不再是狂暴的沙暴,而是一片平静的沙漠黄昏。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远处赫然出现了一片绿洲——清澈的水面反射着夕阳,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棕榈树,甚至能看到袅袅炊烟从树丛中升起。
"是绿洲!"张强激动地要往外冲,"有人家!我们得救了!"
老骆驼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地方我们刚才走过,全是流沙!"
"可明明有树有水!"张强挣扎着。
陈默把摄像机镜头推到最长焦。画面中,那片绿洲看起来无比真实,水波荡漾,树叶随风轻摆。但当他调整焦距时,发现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细节——那些棕榈树的影子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与夕阳角度完全不符。
"影子有问题..."陈默把摄像机递给林薇。
林薇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光学幻象。沙童...或者说这个现象,在模仿绿洲,但忽略了光影一致性。"
赵工突然指着仪器屏幕:"声波强度在变化!那个绿洲方向传来强烈的0.8赫兹波动!"
"就是它了。"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科学家的兴奋,"声源中心点。如果我们能到达那里..."
"你疯了吗?"老骆驼厉声打断,"那是沙童的老巢!去了就是送死!"
"或者找到答案。"林薇坚持道,"如果那里是特殊地质构造或古代遗迹,可能就是所有异常现象的源头。"
陈默看着两人争执,突然注意到洞口的光线又变了。他转头看去,发现那片"绿洲"正在缓缓移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推着,越来越靠近他们所在的废墟。
"它在靠近..."陈默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确实,那片幻象般的绿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移动。更可怕的是,随着距离缩短,绿洲的细节开始崩解——棕榈树的树干扭曲变形,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炊烟变成了盘旋的沙尘。
"它在适应我们的认知..."赵工喃喃道,"就像...就像知道我们识破了它..."
突然,老骆驼发出一声低吼:"捂住耳朵!"
所有人都本能地照做。下一秒,一阵刺耳的、如同千百个孩童同时尖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那声音穿透手掌,直刺鼓膜,震得人脑仁发疼!陈默的摄像机显示屏上瞬间布满雪花噪点!
"高频声波攻击!"赵工痛苦地蜷缩起来,"它在试图让我们失去方向感!"
废墟的墙壁开始震动,沙石从头顶簌簌落下。老骆驼抓起一把赤红粉末撒向洞口,尖叫立刻减弱了一些。
"我们得离开这儿!"老骆驼吼道,"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了!"
"外面是流沙!"张强惊恐地反驳。
林薇快速检查设备:"声波分析仪显示正东方向声压最低,可能是相对安全的路径!"
"东面?"老骆驼冷笑,"你怎么确定那是真的东?"
"太阳角度!"林薇指向洞口外,"夕阳应该在西北方,所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洞外的天空中,竟然同时挂着两个太阳——一个在西边泛着橙红,一个在东边呈现诡异的青白色。
"这...这不可能..."赵工的声音发抖。
老骆驼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沙童在玩把戏了...它要我们分不清方向,自己走进陷阱。"
陈默的摄像机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他低头查看时,镜头无意中拍到了地面——在红外模式下,沙地上赫然显现出无数细小的脚印!那些脚印围着他们坐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有些甚至近在咫尺,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们身边踱步,而他们毫无察觉!
"地上!"陈默把摄像机画面给其他人看。
张强看到那些脚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跳起来就要往外冲。老骆驼和林薇同时扑上去按住他。
"冷静!那是沙童要的!"老骆驼死死压住挣扎的张强。
林薇突然想到了什么:"声波...如果声波能影响前庭系统,那么阻断它..."她快速翻找医疗包,"赵工,有耳塞吗?"
赵工摇头:"普通耳塞对次声波无效..."
"不,不是完全阻断。"林薇找出几卷纱布和医用胶带,"我们要制造频率干扰。"她迅速撕下几条纱布,缠成小球,蘸水后塞进每个人的耳朵,再用胶带固定。
"这能有用?"陈默怀疑地问。
"不能完全屏蔽,但可以改变耳道共振频率。"林薇解释道,"就像在声学实验室里用的简易滤波器。"
老骆驼虽然一脸怀疑,但还是任由林薇给他也塞上了耳塞。奇怪的是,耳塞一戴好,外面的尖叫声确实变得模糊了许多,虽然仍能听到,但不再那么刺耳钻脑。
"有用!"赵工惊喜地说,"声波分析显示干扰降低了60%!"
林薇看向老骆驼:"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不依赖仪器的导航方法。"
老骆驼沉思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那串兽骨珠子上。血液渗入骨珠,竟然发出微弱的、暗红色的光。
"这是..."陈默惊讶地看着。
"老法子。"老骆驼简短地说,"沙童能骗机器,骗眼睛,但骗不了血。"他将骨珠平放在掌心,那些珠子竟然开始缓慢地自行转动,最后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与两个"太阳"指示的方位都不同。
"那是真北。"老骆驼笃定地说,"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法子,沙漠里认方向最后的手段。"
林薇和赵工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目前所有仪器都失灵的情况下,这看似迷信的方法反而成了最可靠的选择。
"我们往那个方向走。"林薇指着骨珠指示的方位,"避开绿洲和声源中心。"
"走?怎么走?"张强绝望地问,"外面全是流沙!"
老骆驼从背包里拿出几块扁平的石板:"用这个,铺一步走一步。别停,别回头,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信。"
陈默检查了摄像机剩余的电量:"还能坚持一小时左右。"
"足够了。"林薇说,"如果一小时后我们还在这片区域..."她没有说完。
五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做了最后的准备。老骆驼打头阵,林薇和赵工紧随其后,张强和陈默断后。每个人都用绳子系在腰间,连成一条人链。
"记住,"老骆驼回头严肃地警告,"沙童会想尽办法拆散我们。它们最喜欢落单的猎物。"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出废墟。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沙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诡异的双日黄昏。温度低得反常,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最令人不安的是,四周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有。
老骆驼小心翼翼地将第一块石板放在看似松软的沙地上,踩上去测试承重,然后放下第二块。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段诡异的、如同踏脚石过河般的逃亡。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越发怪异。沙丘上出现了不该存在的阴影,形状像是蜷缩的人体;远处时不时闪过矮小的黑影;有时眼角余光会捕捉到沙地上突然出现的脚印,又迅速被抹平。
"别去看。"老骆驼头也不回地警告,"那都是沙童的把戏。"
突然,张强发出一声惊叫:"有人!那边有人!"
所有人转头看去。约五十米外的一个沙丘上,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人影,正向他们挥手。
"是救援队!"张强激动地要解开腰间的绳子。
"站住!"老骆驼厉喝,"你看看他的影子!"
陈默把摄像机对准那个人影。在取景器里,那个"人"确实没有投下影子。更诡异的是,当镜头拉近,那"脸"上竟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那不是人..."陈默的声音发颤。
仿佛听到他的话,那个无脸人影突然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起来,四肢像折断的树枝般反向弯曲,然后猛地向他们冲来!
"跑!"老骆驼大吼。
五个人顾不得再铺石板,在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传来"嚓嚓嚓"的密集脚步声,像是无数个小东西在追赶。
"前面!有建筑!"赵工指着远处。
在骨珠指引的方向上,隐约可见一片黑乎乎的轮廓,像是某种古代遗迹的残垣断壁。
"烽火台!"老骆驼喘息着说,"快!到那里就安全了!"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差点绊倒——沙地上,数十个矮小的黑影正如潮水般涌来,它们四肢着地,以诡异的、类似蜘蛛的姿势快速爬行,身后扬起一片沙尘。
"它们追上来了!"陈默大喊。
林薇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一个金属球体——地震监测用的震源弹。"趴下!"她拉掉保险销,将震源弹用力向后抛去。
震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追兵前方,"轰"地一声爆开!没有火光,只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黑影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动作顿时变得迟缓混乱。
"次声波干扰!"赵工兴奋地喊道,"有效!"
五个人趁机冲向那座古老的烽火台遗迹。随着距离缩短,陈默注意到这座建筑有些古怪——它的形状不对称,墙壁倾斜得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建筑风格,材质也不是常见的石头或夯土,而是一种泛着奇异光泽的、像是玻璃化的沙子。
"这不是烽火台..."老骆驼的声音变得异常紧张,"这是...这是沙童的巢穴!"
但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他们别无选择。最前面的老骆驼刚踏进建筑阴影范围,整个遗迹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千万只蜜蜂振翅般的嗡鸣。墙壁上的"沙玻璃"开始泛起波纹,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搅动的水面。
"它在醒来..."老骆驼的声音充满恐惧,"我们唤醒了沙童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