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一缕檀香袅袅升起。
太渊目光平和,缓缓道出自己对修炼的见解。
“欲炼形,先养气。”
他微微停顿,似在给对方留出思考的时间,随后继续说道:“养气与炼形实则是二而一的事。”
“身体乃是心气的载体,就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养气则需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如同潺潺溪流汇聚成江河湖海,随着养气功夫的深入,形体自然而然会变得坚固。”
“那些身有中和之象的人,自身便是载道之器,这皆是心气得到了良好养炼的缘故。”
宋之谦微微皱眉,他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內视炼形何解?”
太渊微微一笑,耐心地答道:“内视炼形,关键在于心内观一处,心系一缘。”
“这里所说的内观,并非单纯指观照身体内部某一处,而是相对于心之杂染而言的。”
“当修者持续修习,久而久之达到一种专注的定境,在不经意间,便会自然而然地进入到真空炼形的境界。”
其实,太渊自己走的是凝练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对应周天星辰之数的独特路子。
这灵感源自他前世看到的一本书里所记载的人仙武道。
至于之后是否真的会出现十二万九千六百处窍中窍,以现在太渊的修为和认知,还无法知晓,那太过遥远。
宋之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那么可有具体说法?”
太渊说道:“当境界达到一定程度,肉身自然会有所感应。这是先后天心气熏蒸自身形体所致。这便如同铁匠精心锻打铁胚,通过不断地锤炼,去除其中的杂质。故而修行越久,真气越纯。”
宋之谦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么可有行法?”
“心神若一面明镜,内照周身,气息任其运转,此时身体与天地同呼吸。”
太渊声音仿佛从悠远的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一边以自身为范,向宋之谦展示这玄而又玄的奇妙状态。
“道兄且看——“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深邃,几乎难以察觉。
每一次吸气,仿佛将整片天地纳入体内,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微微震颤;每一次呼气,又似将自身与天地的隔阂缓缓驱散,气息融入四周,与天地化为一体。
宋之谦瞪大双眼,在他的感应里,太渊的身形稳若磐石,却又给人一种空灵之感,仿佛与天地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宋之谦眼中闪过几分恍悟,也有几分疑惑,继续问道:“那这…表象何为?”
太渊说道:“此时,后天之中先天之象显现,金情木性并发,水上火下达到既济之态,再加上中央二土调和,后脑部有‘抽风’之象,身心交泰,神定心安,愉悦生起,正如丹经所云,到此步工夫,身体以前所患的暗疾便会渐渐痊愈。”
宋之谦思虑片刻,他微微低头,接着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原地缓缓踱步,仔细琢磨着其中的精义。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中露出恍然之色。
“这便是《道德经》里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说完目光炯炯的看向太渊。
太渊听闻宋之谦之言,旋即忍不住抚掌而笑。
“妙哉!妙哉!“太渊笑声渐歇,指尖轻叩案几,发出金玉相击般的清音,“与道兄论道,当真如饮醇醪,不觉自醉。“
这种论道论到妙处,道友间能互相跟得上思维,真是一种乐趣。
倘若论道之时,对面是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无论如何阐释,对方都难以领会其中奥义,那可真是让人头疼至极,甚至要被活活蠢死。
“正是如此。”太渊继续说道,“人元清静渐修之法,一步步的工夫做下去,做到极致,方显【无身】。”
“一入手,便把身体丢开只做心上工夫,除非上上资质,直接天元,我辈资质愚钝,只谈身心有所依处,然后“独立不改”,“坐进此道”,得道而守道。”
一时间,两人静默。
风在徐徐吹动,摇曳着树叶。
太渊在回忆着自己的讲述是否有问题,宋之谦在分析着太渊所说的那些对自己有作用。
良久,宋之谦才抬起头来:“太渊道友的法看来对心性要求比较高,而且依贫道推演,道友的法应该还未完善,仍有衍化空间。”
“宋道兄慧眼。贫道的法道友既已知晓,那么宋道兄所谓的炼形之理,贫道可得闻乎?”太渊说道。
宋之谦神色一正,整理好语言。
“人之生也,形与神为表里。神者,形之主。形者,神之舍。形中之精以生气,气以生神。液中生气,气中生液,乃形中之子母也。”
“水化为液,液化为血,血化为津,以阴得阳而生也。若以阴阳失宜,则涕、泪、涎、汗横出,而阴失其生矣。”
“气化为精,精化为珠,珠化为汞,汞化为砂,以阳得阴而成也。若以阴阳失宜,则病、老、死、苦,而阳不得成矣。阴不得阳不生,阳不得阴不成。”
“奉道之士,修阳不修阴,炼己不炼物。以己身受气之初,乃父母真气两停,而即精血为胎胞,寄质在母纯阴之宫。阴中生阴,因形造形……”
太渊微微皱眉,在宋之谦的论述中敏锐地挑出其中的问题,开口道:“形象,属阴,阴者必有其形质。然而,炼形之理、造化之机竟能产生如此之效验,其中缘由,可得闻乎?”
如果人之身如宋之谦所言,仅凭呼吸吐纳便可夺天地造化,那为何古往今来,修道者众,成真者寡?
宋之谦不假思索地回道:“人之成形,历经三百日胎体方完,恰合周天火候。出生之后,又需五千日方能气足,暗藏大衍玄机。五尺五寸为本躯之度,此乃对应五行生成之数。”
“或许有人身形大小不一而参差不齐,然以寸定尺,皆能长短合宜。心之上为九天,心之下为九地。”
“且说一呼一吸之间,天、地、人三才之真气,于十二楼前往来穿梭。如此一往一来,便是一息。昼夜之间,人共有一万三千五百息。”
“细分之:一万三千五百呼,所呼出者,乃是自己之元气,从中而发;一万三千五百吸,所吸入者,为天地之正气,自外而入…”
宋之谦侃侃而谈。
“若根源牢固,元气无损,于呼吸之间,便可夺天地之正气…”
”如此,纵者为经,横者为络,皆能尽得舒畅…”
“无论是严寒酷暑,皆不能加害于身;劳苦疲惫,亦不能令人忧虑。如此便可体轻骨健,气爽神清,长久为不老之人…”
太渊听到这番论调,眼中精芒一闪,针对其所言犀利一问。
“苟或根源不固,致使精竭气弱,上则元气已然泄尽,下则本宫无从滋补。”
“如此一来,所吸之天地之气,浩浩荡荡而出,如同八十一丈之长的元气,以九九之数而损。非但不能为己所用,反被天地摄取,又何谈夺天地之正气?”
太渊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直击宋之谦论点的要害,使得这场论道在两人的交锋中,愈发深入,进入妙不可言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