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宫。
太渊正用竹篾编着茶垫,指间动作行云流水。
宋之谦靠近,见他将最后一道篾条嵌入缝隙,忍不住笑道:“太渊道友这双手,既能抚琴论道,又能编筐织篓,当真妙哉!“
“不过是些消磨时光的小技,道兄见笑了。”
“倒是道兄前日所讲的“形神互化”之理,让贫道对精、气、神的统合有了新解……”
太渊在阳台宫盘亘了十几日。
这十几日里,他每日上午与宋之谦谈玄论道,午后小憩片刻,下午进入藏书楼观阅经典,晚上指点一下林平之和绯村剑心修行上的疑惑。
作息极为规律,也增长了不少知识。
太渊把自己的修道感悟如实全部相告,丝毫没有藏一手的意思。
《悟真篇》的精义理解,对天地自然的认识,关于精、气、神互相表里的统合……等等。
宋之谦对太渊这种一点都不敝帚自珍的做法感到钦佩,更感慨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博大宽广的胸襟。
于是,自己也是一展全部所学。
《形神坐忘论》的形神之变,《太上升玄消灾护命妙经颂》的炼形炼神之说……特别是各种存神服气为主的修行方法,让太渊也是眼前一亮,灵感迸发。
毕竟宋之谦修行的是还是上清派的路子。
上清派最具特点的修炼方法是存思。
认为通过存思,天地之神可以进入人体,人体之神与天地之神囗混融,即可飞登上清。
可惜真正的经典《大洞真经》宋之谦的手上也是不全,按照其所说,正本内容在明初的时候,就被收录到了皇宫的《正统道藏》里面,题为《上清大洞真经》。
当时组织编撰的乃是龙虎山天师道第四十三代天师,有【道门硕儒】之美称的张宇初。
这不禁让太渊的心思一转。
他想到了南北朝时期道士陆修静得到宋明帝的支持,广罗各地道经,编成《三洞经书》,其中收集了道书上千卷;
又有北宋时期,道士张君房在宋真宗支持下增编道藏近五千卷,称《大宋天宫宝藏》,后张君房又选其精华编辑成著名的《云笈七签》一书。
以及后来的黄裳主持编撰的《万寿道藏》;现在又有本朝的《正统道藏》存在……
太渊心灵一动,忽有预感,自己以后应该会和那位宫里的天子发生交集。
毕竟,这些道藏自己也只有其中的几卷而已。
宋之谦说道:“在正统九年这本《道藏》始行刊板,又有道士邵以正督校,增所未备,於正统十校定付印,名《正统道藏》,共五千三百零五卷,四百八十函。”
“按三洞、四辅、十二类分类,采用《千字文》为函目,自「天」字至「英」字,每函各为若干卷,颁之天下,藏於各名山道观。”
太渊这才了然,他说怎么在藏书阁也看到了几卷相关的经文。
这就是太渊阅历的不足了。
他虽然已经算是博闻强记了,但毕竟年纪放在这里,对一些更久远时期的事情,肯定没有一些老人们了解。
而且他在第一眼见到宋之谦的时候,就发觉了其道行竟也窥破了玄关一窍,达到了内景之境。
只是看他浑身清气升腾,身躯清健有力但却没有一种剽悍之感,就知道他走的是清修练气之路,不像自己还特地修炼了一些护道之术。
不过,这才是太渊心目中的修道之士。
修道不是练武。
两者虽然可能到了最后,殊途同归,但在开始时还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称为“练道”或者“修武”,这就是区别。
这天,朝霞透过菩提树的枝叶。
斑驳光影里,宋之谦问道:“太渊道友,这几日论及“炼神”已多,不知对“炼形”之道有何高见?“
“炼形与炼神,本是阴阳两面。“太渊屈指轻叩茶盏,瓷声清越,“《道德经》云“修之于身其德乃真”,这“身”字,既含神魂,亦指形骸。若无强健体魄为基,纵使神思通透,终是镜花水月。“
宋之谦抚须颔首:“愿闻其详。”
太渊答道:“《性命圭旨》云:“炼形之法,总有六门。其一曰玉液炼形,取坎填离;其二曰金液炼形,抽铅添汞;其三曰太阴炼形,月华洗髓;其四曰太阳炼形,日精铸骨;其五曰内视炼形,返观脏腑...”
说到此处,太渊顿了顿。
“但是炼形之法又何止六门?贫道贫道游历天下,见过以诵经声震动脏腑的声闻炼形,以存思之术重塑筋骨的存神炼形……”
像是江湖上练习拳脚的武功,以形导气,其实也可以算的是导引炼形的一种。
当然,不是说一个人只能修行一种方法,像太渊自己总结的炼形方法,就兼有导引炼形、玉液炼形;而宋之谦所在的上清一脉,对存思炼形颇有门道。
这也是太渊在这几日交流所晓得的。
通过交流太渊知道,宋之谦虽然已经迈入了内景之境,但不知是他年事已高,身躯进入衰败期;还是太渊自己两世为人,精神能量更充沛,两人的状况有点不同。
宋之谦望着太渊从容讲述内景修行的模样,眉头几乎要拧成结:“你说……你进入内景后可终日观照己身?“
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贫道苦修三十余载,每日也只能维持半柱香的内观,唉……“
“太渊道友,真是……天赋异禀啊!”
宋之谦神态间流露出弄弄的钦羡之色。
“道兄谬赞了,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这倒不算谎话——穿越重生这种事,确实算得上“机缘“之事。
说罢眼中泛起孩童般的好奇。
“不知太渊道友能否说说內视炼形的一些妙处,也让贫道长长见识。”
“这有何不可。”太渊没有一点权衡迟疑,“正所谓有交流才有进步,贫道也对宋道友炼形的方法有所好奇。”
宋之谦抚掌大笑,却难掩眼底的激动:“好!好!那好,贫道就洗耳恭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