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大王。”
群臣齐声呼喝。
待嬴政远去,王绾缓步至尉缭近旁,冷声说道:“你呀,不曾管家务,怎晓柴米油盐之重。”
“即便大秦伐韩三月,三十万大军日日所需,你可知其数几何?”
尉缭回以轻笑,反问:“数载以来,前相储粮犹存否?还是说如今不及往昔?”
此言一出,王绾脸色骤沉,却强压怒意。
或许,这便是表面和睦的大秦廷中,旧族与新贵间的暗潮涌动。
自嬴政亲政,秦国局势大变。
昔日,宗室与旧臣把持朝纲,而今嬴政广纳贤才,不论出身。
于是,廷内渐生两派:旧族与新贵。
他们因利结怨,为权争锋,彼此视若仇雠。
嬴政心中了然,却不加干涉。
权术之道,本就如此。
历代秦王居所——章台宫。
殿外,赵高高呼:“夏太医到!”
夏无且迈开大步走进了宫中。
他刚进入,嬴政便挥了挥手,赵高随即弯腰点头,轻轻关上了殿门。
“岳父。”
嬴政温声呼唤。
“大王。”
夏无且低头行礼。
“上个月才见过你,难道岳父真的厌烦见到孤?”嬴政略带无奈地说道。
“大王多虑了。”
“岳父的性格,向来不爱朝廷,更不愿进宫。”
“研究医术才是我的追求。”夏无且笑着说。
听罢,
嬴政只是浅浅一笑,带着些许惆怅:“如果可以,希望岳父常入宫来,这些年孤身边已再无可与之倾诉真心之人。”
“好!”
夏无且未多言,直接应允。
见状,
嬴政的笑容愈发灿烂。
“军医营的新医术知晓的人有几个?”嬴政问道。
“赵封把缝合术和淬火消毒术教给陈夫子,我又让许多军医学会了这些技术。”夏无且答道。
“这种医术居然能大幅减少我军伤亡,实属罕见。”
“从未有过这样的效果。”嬴政感叹道。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主动向大王举荐。”
“而且那个年轻人传授医术时没提出什么条件?”
“我对他的评价只有一句——医者仁心。”夏无且笑着说道。
“岳父是动了收徒的念头吧。”嬴政一眼看穿,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
“我以为自己医术已至巅峰,却没想到还有更高明的人存在。”
“陈夫子说此人的医术虽不算顶尖,但在医道上有独到见解,经过指导,定会成为一代名医。”夏无且坚定地说。
听后,
嬴政略显惭愧:“此人英勇非凡,连王翦都亲自上书推荐,让他做军医实在太浪费了。
难得岳父提起,孤实在难以满足您的愿望。”
“大王言重了。”
“相比一位猛将,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医生并不算什么。”夏无且笑道。
“岳父。”
“孤现在已踏上统一天下的道路。”
“灭韩只是开始。”
“接下来便是赵国。”
“不久之后,孤定会满足岳丈的愿望。”嬴政注视着夏无且,语气中满含期许。
……
阳城,郡守府。
“禀报李将军。”
“后勤军屯长赵封求见。”王嫣引着赵封进入大殿,施礼说道。
“见过李将军。”
赵封连忙鞠躬行礼,双手抱拳。
若非身负爵位,普通士兵见上级官员需行跪拜之礼;然而今时今日,即便面对秦王,他也仅需低头即可。
听到通报声。
李腾抬起头,目光落在赵封身上,打量片刻后微笑道:“没料到你年纪这般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历史上秦国灭韩时以内史腾为统帅,这位叫李腾的人后来官至内史吗?”
看着眼前的李腾,赵封心中暗自思索。
对赵封来说,这人便是活生生的历史存在。
也是一位曾在史料中提及的个体。
细细回忆一番。
这或许是赵封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历史名人。
至于暴鸢?
恐怕不能算数。
毕竟对方刚现身就被自己亲手斩杀。
“李将军谬赞了。”赵封从容答道。
“原以为暴鸢那厮逃脱,于是领军追捕,发誓定要将其擒获,谁知暴鸢匿于阳城,险些酿成大祸。”
“若非你的及时出手,我可能早已被革去主将职务。”
“皆因我之过失,致使一万后勤军将士丧命。”
想起近来的种种,李腾颇感懊恼,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深深自责。
对此,
赵封并未开口宽慰,此事本就是李腾的责任所在。
他贪图功劳贸然行事,未派重兵把守阳城,才给了暴鸢可乘之机。
假使李腾当初能留下一万精锐驻扎阳城,暴鸢绝无可能掀起风浪,那些后勤军将士也不至于损失惨重。
虽说成大事者常伴牺牲,
但此番李腾并无功绩可言,反倒是过错深重。
更何况,在被暴鸢突袭之际,赵封内心同样愤懑不已,局势已然如此,居然还能遭敌方偷袭。
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如果李将军觉得自己有所亏欠,日后可以去阵亡将士的墓前祭拜一番。”
“或者向大王上书,请求增加抚恤。”赵封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李腾抬起头,眼中带着些许奇异的神色看着赵封。
他未曾料到赵封竟如此坦率,全然没有忌惮自己身为主帅的事实。
李腾并未动怒,只是认真地点点头,“战后我会去的,至于战死的后勤军将士的抚恤,上将军已上奏。”
“若是抚恤再多些,那些逝去的将士也能得到更多安慰。”赵封继续说道。
在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往往是身不由己,被征召、参军、上战场,乃至牺牲。
然而,在无声之间,他们共同的目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让家人活下去。
将士虽亡,但他们的抚恤便是留给家人的最后馈赠,哪怕只是一分,也能让家人过得更好些。
毕竟这个时代,普通人除做工坊外,多数仍靠耕种为生。
“你尽管放心。”
“秦国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我已经收到上将军的消息,他的战功以及后勤军的战功都已上报。”
“十日内或许会有王命下达。”
“到时你便不再是后勤军的一员,而是我主战营的精锐了。”
“上将军的意思,到时你会归入我的麾下。”李腾笑着对赵封说道。
“等王命到了,我自会遵行。”赵封恭敬地抱拳回答。
“放宽心。”
“我知道你伤刚好不久,这一段日子好好休养。”
“现在我们正追击敌军残部,逐渐向韩都推进,暂时没有大的战事,你不必担忧。”李腾笑着说道。
“是。”赵封立即应允。
“李将军。”
“末将有个建议。”
一旁的王嫣突然开口。
“王军候请讲。”李腾看向王嫣。
“末将希望能将赵封调入我所统领的部队。”王嫣抬起头说道。
“调入你所统领的部队?”
李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看到王嫣的眼神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问道:“你决定好了?”
“决定了。”王嫣点头,说出这句话后,她感觉轻松了许多。
“嗯,我去向主帅禀报此事。”李腾点头回应。
“多谢将军。”王嫣礼貌地致谢。
接着,她转向赵封:“既然你即将调往主力营,要不要我带你熟悉一下军营环境?”
听闻此言,赵封未作推辞:“好啊,我也好奇主力营和后勤营的区别。”
于是,王嫣引路,两人朝殿外行去。
“这孩子看来对我心存芥蒂。”
“或许是我咎由自取吧。”
“因我的缘故,连累了后勤营,真是惭愧……”
望着赵封离去的背影,李腾察觉到那股隐约的冷淡,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使然,不屑于虚伪奉承。
况且,以赵封现在的实力,无需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途中,
王嫣在前,赵封在后,二人默默前行。
在这静谧的氛围里,王嫣忽地止步。
赵封也随之停下,满脸疑惑。
王嫣转过身,略带埋怨地说:“你就没话想跟我说?没什么问题想问?”
“我能有什么好问的?”赵封不解地答道。
“你怎么发现我是女儿身的?”王嫣直视赵封,追问。
赵封瞄了一眼,笑了笑:“这连瞎子都能看得明白吧。”
“军营里少见像你这样的小白脸,再说你的嗓音再怎么装粗犷都藏不住女声。”
“还有呢……”
赵封视线扫向王嫣胸前:“即便你包裹得多紧,可男人哪来的这么夸张的肌肉?”
“你觉得我是笨蛋不成!”
话音刚落,
王嫣下意识低头,顿时脸颊绯红。
“登徒子!”她嗔怪了一声。
“是你自己问的。”赵封无奈地回道。
“你真的很想回去了?”王嫣突然又开口。
“你这说的什么话?”赵封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不盼着回去?”
“我不。”王嫣苦笑一声,摇摇头。
看着王嫣这般模样,赵封一时语塞,沉思良久才说道:“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不懂权贵家族的事务,想必豪门世家里的烦心事更多罢。”
“正是如此。”
“若有可能的话。”
“我倒宁愿自己出生在一个平凡家庭,至少那样就不会如此身不由己了。”王嫣苦笑一声。
赵封未作声,然而心中已有所悟:“看来这姑娘定是因政治婚姻而受困扰,不然怎会跑到军营里避世?说不定她就是想靠军功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但这几近无望。”
“她姓王,说不定是王翦之女。”
“若果真如此,那么她的命运早已注定,也许还是秦王亲自下旨许配给某位宗室子弟。”
“不过。”
“对于当世女子来说,大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难以抗拒。”
……
凭借对历史的认知,赵封深知这个时代绝无自由恋爱可言,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不济便是女子等待媒婆登门提亲。
女子!
终究逃不过这般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