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元璋盯着那躺在地上的小猪出神的时候，朱标却盯着不远处正在搬运石磨的两个佃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
那两人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油光，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工匠精心雕琢过的岩石，随着动作鼓起又收缩，青筋在臂膀上清晰地蜿蜒。
石磨至少有百来斤重，他们却只用一根粗木杠抬着，步伐稳健得像是在平地上散步，甚至还能腾出嘴来闲聊几句，声音洪亮得震得朱标耳膜发疼。
“他娘的……”
朱标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又赶紧捂住嘴，偷偷瞥了眼父亲。
可朱元璋此刻也正瞪着眼，盯着田埂上一个正在夯地的年轻佃户。
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朱标也傻眼了。
那佃户不过二十岁出头，臂膀抡起木夯时，肌肉线条流畅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汗水顺着他沟壑分明的后背滑下，滴在泥土里竟砸出小小的坑洼。
“这……这哪里像佃户？”
朱标喃喃自语：
“寻常庄户别说这等力气，便是那京营里的普通兵卒，怕也没几个能有这等壮实模样。”
他想起自己此前批阅的军报，四弟在里面常提到北平有不少兵丁瘦弱无比、不堪操练，即便是壮实一点的，也只是比寻常人好点，根本强不到哪里去。
可眼前这些在李明庄上干活的佃户，个个都像是从校场里挑出来的精锐，血气旺盛得仿佛能蒸腾起热浪。
他们和真正的王牌士卒之间缺乏的只不过是一场厮杀罢了，只要有一场血肉相磨的厮杀，这些老实敦厚的庄稼汉子便立刻会化作战场上的杀神！
朱元璋蹲下身，捡起一块被佃户们踩碎的土块，手指碾着那细腻的土质，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些忙碌的身影。
一个佃户正弯腰将一捆足有百斤重的麦秸扛上肩头，他甚至没怎么费力，腰腹一挺便稳稳站起，脚步轻快地走向草垛，那姿态简直像是在扛一捆稻草。
“不对……”朱元璋低声道，“不止是力气大，你看他们的眼神，那股子精气神，跟咱当年带的兵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那份从容和满足。/鸿\特~小\说^王′ ~首,发_
京营兵卒虽壮，眉宇间却总带着几分紧绷和愁苦，可这些佃户们干活时哼着小调，偶尔互相打趣，脸上是实实在在的红光满面。
朱标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一个妇人端着木盆从井边走来，盆里盛满了刚洗好的衣物。
那妇人身材高大，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端着满满一盆水竟走得四平八稳，裙摆下露出的小腿肚结实得如同木桩，踩在泥地里都带着一股韧劲。
“爹，”
朱标压低声音：
“这里的女人都比咱们京营里面的那些士卒要壮实啊！咱们要是搁这征兵，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什么南蛮蒙古，不都要被咱按在地上锤啊？”
朱元璋微微颔首：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只有他们李家庄这么点人，能弄多少士卒出来呢？咱总不能让他们李家庄所有人都上战场吧？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弄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壮！”
朱标看着不远处那些壮实的农户们，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平日里都没有注意过，只觉得他们吃的满面红光，可是知道天热了，这些人衣服单薄起来才能够发现他们确实是比寻常人家要壮实许多啊！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壮实……”
朱标沉思片刻，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猪棚里面躺着的那些小猪，又看了一眼田中的麦浪：
“我觉得，问题还应该在吃的上面！”
朱元璋挑了挑眉毛：
“你是想让咱爷给咱的那些将士们吃这么多的肉吗？他李家庄有这么多肥猪，可是咱手里却没有啊！”
朱标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啊父皇！我觉得他们壮士虽然跟吃肉有关，但却绝对不仅仅是吃肉吃的多的原因！咱们大明虽然不敢说让人人吃上肉，但军营之中，肉食还是不缺的！”
朱元璋想了想，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他们贪墨寻常老百姓的东西，咱也就砍了他们自己的头，他们要是敢贪污军粮，咱就敢杀他全家！”
朱标皱眉：
“所以，肉是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全部的原因！我以前总以为，吃肉多便能强壮，九边吃肉难点，可是京营不同，逢年过节便能吃不少肉食，寻常日子他们也能够自己买，按理来说吃的肉虽然比这些佃户少，但也少不到哪里去。~优¨品,暁\税′王· \勉~肺^悦¨犊,”
“可是他们还不如这些佃户壮实，对吧？”
朱元璋捏着下巴：
“那就说明，问题不是出在肉上……”
朱标点了点头：
“对……
问题出在别的吃食上！尤其是这些稻米……爹，你看！”
朱元璋捻着胡须，目光顺着朱标所指的方向，扫过田垄间长得齐腰高的稻子。
那些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每一粒谷子都饱满得像是要炸开，秆子粗壮得能撑起成年人的重量，确实比他在别处见过的稻子高出不少，穗子也密得多。
“你说得对，”朱元璋沉声道，“光吃肉不行，得有粮食打底。你看这稻子，还有那边的红薯藤，长得跟精怪似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薯地，藤蔓爬满了整片田地，叶子绿得发黑，一看就知道地力十足。
就在这时，阿雄也抱着一个药箱从猪圈里出来，额头上还沾着点猪血。
他正忙着给那头刚下了十六只崽的母猪清理伤口，手里拿着一把干净的布巾，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半大孩子。朱
标张了张嘴，想问他这“科学养猪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连带着让佃户都壮成这样，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阿雄有条不紊地给母猪喂食加了草药的米汤，那小大人般的模样，让朱标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这个做太子的，替父皇执掌国事已经不少年头了，竟然对这些民生实务如此陌生，反倒是一个半大孩子懂得更多。
不行不行，就这么去问阿雄，太丢人了……
看着阿雄自顾自的收拾着猪圈，清理着母猪，朱标幽幽一叹。
唉，怎么都是儿子，阿雄和允炆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啊？
算了，还是先别想这个了。
看到阿雄的能干伶俐，他就想到朱允炆那个废物一般的臭小子，越想就越生气！
“父亲……”
朱标凑近朱元璋，声音压得更低：
“这不仅仅是吃肉多。您看他们的筋骨，结实得很，不像单纯靠肉养出来的。军中那些只吃些肉干的兵，反而容易虚胖，哪里有这般结实？”
他想起自己去军营视察时，见过些兵丁因为难得吃顿肉，便拼命胡吃海塞，结果反而上吐下泻，身体素质并未见好。
“他们定是粮食也管够，而且吃得精细，荤素搭配得当。”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落在一个正在给稻田施肥的佃户身上。
那佃户用的肥料并非寻常的粪肥，而是一种杂七杂八的粉末，朱元璋只不过是稍微凑上去就能够闻到有点豆腥味和粪臭味在里面。
“不止是粮食，”
朱元璋低声道：
“你看这田，他们种的这个地和周围那些老百姓的地根本不一样，咱们这一路上走不过来，因为没有对比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真正仔细靠近了之后，就能够发现，他们这的稻米红薯什么的，都比周围那些老百姓种的要好多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田边，拦住一个刚从地里出来的老佃户。
“老哥，”朱元璋堆起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俺看你们这儿的地种得真好，这稻子长得跟龙王爷赐的似的。咋种的？有啥窍门不？”
老佃户擦了把汗，见是朱元璋和朱标，虽然觉得这两个外乡人打扮虽然挺普通，但满面红光不像是寻常农人。
不过看他们态度和善，这老佃户便憨憨地笑了：
“窍门？俺们哪懂啥窍门，就是照着老爷给的那本《农政全书》来弄的。”
“《农政全书》？”朱标和朱元璋同时愣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那是个啥？”朱元璋追问道，“是啥样的书？”
老佃户挠了挠头，指了指村里的方向：
“就是俺们小老爷编的书，厚厚的一本，里面啥都有。咋翻地，咋育种，咋施肥，咋防虫害，还有咋养猪养鸡……可全乎了！俺们照着上面说的做，这地就长得好，猪就长得壮，人也就吃得饱，有力气干活了。”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脯，笑得一脸满足，“以前俺们一天能够吃饱一顿饭，就已经算是过年了，现在跟着俺们小老爷，一天吃三顿还嫌少呢！”
朱标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农政全书》？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李明那小子，竟然还编了书？
而且这书里记载的农耕之法，竟然能让普通佃户变得如此强壮，让田地变得如此肥沃？
他看着眼前红光满面、身强力壮的佃户们，再想想京城里那些还在为了几斗米发愁的百姓，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了解的大明，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朱元璋则是盯着那老佃户粗糙却充满力量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猪圈里那些健壮的猪崽，以及田垄间长势喜人的庄稼，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想起自己早年颠沛流离，饿殍遍野的景象，想起开国之后，虽然竭力劝课农桑，但各地依旧时有饥荒。
可在这小小的李家庄，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佃户们壮得像牛，庄稼长得像神，连猪
都能一胎生十八只崽。
这一切，竟然都源于一本叫《农政全书》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