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工人刘三儿弓着腰,正专注地修剪着果树。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时不时抬手用破旧的衣袖擦一擦。不经意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果树间空地上,竟突兀地冒出一个小土堆。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以往平整得很,可是如今这突兀的土堆就像一块难看的补丁,格格不入。刘三儿首起身子,扯着嗓子喊道:“怪哉!谁在这儿修坟了?”
这一嗓子,好似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惊起千层浪。周围的工人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扛着锄头、拿着剪刀,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这地方怎么会突然有个坟堆?”
“莫不是有人偷偷埋了什么东西?”
嘈杂声中,眼尖的王五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煞白。他手指颤抖着指向土堆,声音带着几分惊恐,尖声惊叫道:“不对呀!哪有这般埋人的?莫不是出人命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土堆基部,一缕乌黑的辫子若隐若现,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话一出,整个果园瞬间炸开了锅。果园管事的李头,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此刻更是神色慌张。他赶忙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守住现场,又扯着嗓子朝一旁喊道:“快去!快马加鞭去盛京将军衙门报案!”那声音因焦急而变得有些沙哑。
约莫酉时,天边被晚霞染成橙红色。盛京将军府的捕快们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般赶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随行的,还有府衙里颇有名望的仵作赵铭。赵铭身着一袭黑袍,身形清瘦,脸上带着几分冷峻,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谜团。
天色渐暗,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落下。捕快们迅速点起火把,昏黄的火光在微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赵铭借着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仔细勘查现场。
只见土堆附近,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映入眼帘,足有五丈之长,像是有人在这里拼命挣扎过。旁边还有两处明显的久坐压痕,似乎曾有人长时间停留。现场散落着一个布包,布包上沾满了泥土,显得破旧不堪。赵铭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头有粗布、手巾、一个瓷瓶和一只红漆木酒杯。他拿起酒杯,凑近鼻尖轻轻一闻,脸色骤变,原本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低声道:“这气味……像是砒霜。”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砒霜剧毒无比,只需些许,便能瞬间夺命。
捕快们和果园工人小心翼翼地扒开土堆,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死者。随着泥土一点点被拨开,一具女尸赫然出现。
女尸腹部高高隆起,像一座小山丘,显然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赵铭等人不敢耽搁,迅速将女尸运回衙门仵作房。仵作房里,烛火摇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赵铭手持利刃,眼神专注而坚定,仔细查看女尸体表,又嗅了嗅女尸的口鼻,确认有浓烈的砒霜味。女尸面色乌青,口唇发紫,全身还有星星点点的出血点,种种迹象表明,这女子是被砒霜毒死的。
赵铭深吸一口气,手中利刃轻轻划过,从女尸腹中取出一个成型的男胎。可惜这小生命还未睁眼看看这世间,便己夭折,显然是遭人毒手。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场众人无不摇头叹息,心中满是愤怒与同情。
赵铭和捕快们围坐一处,分析案情。屋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凝重。赵铭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这女子看着显老,不过瞧模样也就十七八岁,依我看,多半是未婚先孕。”一旁的捕快孙七接口道:“从现场这些东西看,莫不是有人骗她喝药打胎,实则下毒谋害?而且能这般轻易得手,必定是熟人。”众人皆点头称是,屋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附和声。
赵铭又割开女尸的胃囊查验,发现胃里有韭菜、鸡蛋、木耳、海带、猪肉等食物残渣。他心中暗自思忖:“寻常人家吃饭,每餐不过一两样菜,这女子胃里竟有这么多,看来不像是在家中用餐,倒像是去了馆子。”结合现场种种迹象,大家推断,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在东陵附近的饭馆吃了最后一顿饭。
捕快们立刻分头行动,前往东陵周边的饭馆查访。他们一家一家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果不其然,一家饭馆的掌柜回忆,昨日午后,有个年轻孕妇,在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陪同下,点了西道菜,吃的是白米饭。可再问那男子的模样,掌柜却摇头说没太留意,只记得那男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
线索似乎在此处断了,捕快们回到衙门,个个愁眉苦脸。就在众人发愁之际,善于查看痕迹的捕快张五在埋尸土堆旁有了新发现:从挖土的痕迹来看,凶手使用的铁锹刃口像是缺了一小块。捕快们推测,凶手若以打胎为由骗女子前来,多半不会随身携带埋尸工具,极有可能是临时向附近借用。
于是,捕快们来到果园库房,询问库管。库房里堆满了各种农具,灰尘弥漫。库管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眯着眼睛回忆道:“昨日傍晚,内务府的李账房来借过铁锹,说是挖些草药。”
“他借铁锹时可有说去何处挖?”捕快追问道。
“就说附近山林,具体位置没提。”
“这李账房叫什么名字?”
“李汉忠。”
“那铁锹可还回来了?”
“还了,还搁在那儿呢。”库管在库房角落翻找出一把铁锹,捕快接过一看,锹刃上果然缺了一小块。
众人来到埋尸现场,用这把铁锹挖土做试验,挖出的痕迹与凶手所留痕迹丝毫不差。
第二日傍晚,天边泛起一抹暗红色的晚霞,像是被鲜血染红。李汉忠被带回衙门审讯。起初,他百般抵赖,坐在审讯椅上,脖子梗得首首的,大声喊道:“我冤枉!我什么都没做!”可在铁证面前,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头也慢慢低了下去。最终,他交代了罪行。
原来,死者名叫张秀儿,年方十八,是李汉忠妻子的妹妹。去年五月,张秀儿从老家来盛京投奔姐姐,想寻个差事,便住进了李汉忠家。李汉忠的妻子常去大户人家帮佣,多日不归,张秀儿与李汉忠孤男寡女相处,渐渐有了私情。两个月后,张秀儿有了身孕。李汉忠怕丑事败露,在外租了间屋子安置张秀儿,骗妻子说送妹妹去学女红。
李汉忠多次劝说张秀儿打掉孩子,都遭拒绝。他怕事情闹大,动了杀心。内务府库房存有防虫用的砒霜,他瞅准时机偷出一些。五月初一午后,他以打胎为由,将张秀儿骗到东陵,在饭馆吃完饭后,来到果园,让张秀儿就着茶水喝下掺了砒霜的药。
至此,这桩震惊盛京的东陵双尸案真相大白。李汉忠被判处斩立决,以正国法。行刑那天,刑场周围围满了百姓,大家纷纷拍手称快。赵铭凭借对尸体胃中食物残渣的判断,以及对现场痕迹的细心勘查,在这起案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此前,他也曾通过查验死者腹中食物,破获过几起疑难案件,声名远扬,也让众人见识到这些看似细微之处,在断案时竟能成为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