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赵老三被捆成个粽子,随着车子一颠一颠。
就这么着,一路奔向了红星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就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吊着。
派出所门口,灯泡吊着,昏黄的光晕开一小圈儿,勉强照亮门前那块地。
张大牛车往墙角一撂,“哐啷”一声。
腿一甩,跳下车将后座上的赵老三给解开丢在了地上。
“同志!同志!里头有喘气儿的没?”张大牛扯着嗓子喊。
这大半夜的,西周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他这声儿传得老远。
值班室里头,一个穿着青色制服的小年轻,正趴桌上磕头打盹儿呢。
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给外头这动静一惊,猛地抬起头,俩眼还迷瞪着,没找着北呢。
“谁呀?大晚上的,嘛事儿啊?”
小公安揉着惺忪的眼,使劲儿往外头黑地里瞅。
这才看清门口站着的张大牛,还有地上那捆得严严实实、黑乎乎的家伙。
他那点儿瞌睡虫,“嗖”一下,全吓飞了。
人立马精神了,眼神也透着股子警惕劲儿,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跑。
“同志,我是轧钢厂保卫科的,张大牛。”
张大牛说话不急不躁,慢悠悠从兜里摸出工作证,往前一递。
“给,您瞅瞅。”
小公安接过来,凑到门口那昏暗的灯泡底下,眯缝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看。
看完证件,又抬起眼皮,从上到下,把张大牛溜了一遍。
脸上的神情,稍微客气了那么一点儿。
“哟,是轧钢厂的张队长啊,”他咧嘴干笑了两声,“这大半夜的,您这是……”
他拿手指头,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点了点,眼睛里头全是问号,写满了“这啥玩意儿”。
“这家伙,”张大牛也跟着指了指地上的人,“想摸黑儿给我来个狠的,是个杀手。”
他那口气,轻飘飘的,跟说昨儿晚上吃了碗炸酱面似的。
“费了点儿劲儿,给拿下了。这不,寻思着给您们送过来。”
“嘛玩意儿?!杀……杀手?”
小年轻公安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嗓子眼儿猛地拔高。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具体怎么回事儿,等你们领导来了再说吧。”张大牛摆摆手,懒得跟他这小年轻多掰扯。
“这小子伤得不轻,骨头估摸着都断了好几根儿,你们赶紧找人给瞅瞅,别回头真嗝儿屁着凉了,再赖我头上。”
小年轻公安听他这么一说,连忙解开麻袋察看起来。
借着门口那点儿昏黄的灯光仔细一瞅,嚯!
那两条胳膊软塌塌地扭着,跟麻花似的,完全不成样子,瞅着就让人后脖颈子首冒凉气。
他哪儿还敢耽搁,扭头就往值班室里跑。
一把抓起桌上那老掉牙的摇把子电话,使了吃奶的劲儿,“哗啦哗啦”地摇。
“喂!喂!我找方副所长!对!我是小刘!门口出了点儿事儿,挺急的!您赶紧过来一趟!”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就听见里头传来“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警服,肚子微微有点儿凸起的中年公安,急匆匆地从里头出来了。
正是这所儿里的副所长,姓方。
方副所长一露面,那眼神立马打量起门口的张大牛,和地上躺着的赵老三。
他眉头“噌”地一下,就拧成了个疙瘩。
几步走到跟前,蹲下身子,凑近了仔细瞧地上那赵老三。
“这是……”方副所长抬起头,看着张大牛,眼神里全是疑问和审视。
“方副所长,您好。”张大牛又把工作证递过去,“轧钢厂保卫科,张大牛。”
“这人叫赵老三,是个杀手。有人掏钱雇他,想在胡同里废了我。被我给拿下了。”
方副所长接过工作证,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眼,心思还在地上那人身上。
他伸出俩指头,往赵老三鼻子底下探了探。
嗯,还有气儿,热乎着呢,就是晕死过去了。
等他看清楚赵老三那两条胳膊的惨状……
方副所长有些咂舌。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个儿牙花子都跟着发酸。
“这胳膊……这是给拧成麻花了这是?”
他在公安口混了小半辈子了,打架斗殴、伤筋动骨的案子没少见,可把人胳膊弄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撞见!
这得是多大的手劲儿?下手得多黑啊!
他抬起头,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瞧着挺精神,甚至有点儿过分利索的年轻人。
原先还以为就是个厂里保卫科的小头头,现在再瞅,这小子……怕是不简单呐!透着股邪乎劲儿!
“张队长,”方副所长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儿小心翼翼,还有点儿不敢信,“这人……是你一个人……给弄成这样的?”
“嗯。”张大牛点点头,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看不出啥表情。
“张队长这手功夫不赖啊!”方副所长道。
“嗨。以前瞎练过几天,学过几手庄稼把式,力气比旁人稍微大点儿。”
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半真半假,让人摸不着底。
方副所长也没再往下抠字眼儿。
他懂,江湖上有些能人异士,不爱显山露水。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杀手弄醒,问出幕后指使是哪个王八蛋!胆子也忒肥了!
“小刘!小李!”方副所长扭头冲值班室里头喊。
“还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赶紧把人送旁边卫生所,让王大夫给瞅瞅,可别真咽气儿了!那咱可就说不清了!”
俩小年轻公安赶紧跑出来,手忙脚乱地,把软得跟一摊泥似的赵老三抬走了。
方副所长这才把张大牛让请进派出所。
方副所长办公室。
方副所长给张大牛倒了杯热茶。
“张队长,来,喝口水,按照规矩还得请你配合做个笔录。”
“好的,方副所长,您甭客气。”张大牛接过那掉了不少漆的搪瓷缸子道了声谢,仰着脖子就灌了一大口。
拖着个人骑了一路,他还真有点口渴了。
“张队长,”方副所长坐回桌子后头,拿起钢笔和个封皮都快掉了的破本子。
“你刚才说,这家伙是个杀手,有人雇他要你的命?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劳驾给详细说说。”
看这架势,是要开始正式问话,做笔录了。
张大牛点点头,就把自个儿下班回家,发现有人跟踪。
然后突然蹿出个人来下死手,自个儿又是怎么仗着反应快、力气大,险险躲过一劫。
最后怎么把人给撂倒的经过,一五一十,条理挺清楚地说了。
当然了,那什么“听心术”、“一象之力”的邪乎事儿,他是一个字儿都没往外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