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镇的晨雾还未散尽,陈大虾的糖水摊便支棱起来了。铜锅里的红豆沙咕嘟冒泡,阿大蹲在一旁扇火,火苗映得他黝黑的脸庞发亮。不远处的破庙里,纪巧儿用树枝在沙土上写着字,阿六、阿七、阿八歪着脑袋,笔尖在破旧的草纸上沙沙作响。
“九儿在崔府不知吃得好不好。”纪巧儿搁下树枝,望着天边的流云出神。自从阿九去了绸缎庄,她夜里总梦见儿子在陌生的地方受委屈。正想着,忽听河边传来喧哗,转头见阿七的双腿不知何时长到两丈,裤管裂成布条,阿六和阿八正手忙脚乱地拽他上岸。
“你们还敢瞒着我!”纪巧儿踩着泥泞冲过去,裙角沾满泥水。阿七缩着肩膀,像只犯错的巨兽:“娘,我一觉醒来就...就变成这样了。”河水湿透了三兄弟的衣裳,阿六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嗫嚅道:“怕您担心...”
另一边,杂技团的戏台上,阿四和阿十正在表演“瞬息万变”。阿四如闪电般穿梭在火圈间,阿十将折扇一抖,瞬间变出满把鲜花。台下掌声雷动时,陈大虾和阿大悄悄溜进后台,却被花筱红的助手推搡着往外赶:“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倒立两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花筱红的烟杆敲得木板咚咚响。阿四眼珠一转,突然指着远处大喊:“有蛇!”趁众人分神的功夫,他和阿十撒腿就跑,却被花筱红的鞭子抽在屁股上。惨叫声里,阿十委屈地嘟囔:“早知道不如跟着娘认字...”
正午的日头毒辣,阿二和阿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荷枪实弹的卫兵。路过糖水摊时,阿大慌乱中打翻了铜锅,滚烫的糖水溅在阿三的马靴上。“对不住!对不住!”阿大连忙道歉,阿三皱眉刚要开口,身旁的刘副官猛地拔出枪:“冲撞大帅公子,当街拆了这破摊!”
瓷碗碎裂声里,陈大虾攥紧了拳头。待阿二阿三的队伍走远,阿大抹着眼泪收拾残局:“爹,他们变得...好凶。”陈大虾望着满地狼藉,想起当年那个总躲在巧儿身后的阿三,心里一阵发紧。
深夜,阿九翻墙而入,怀里抱着油纸包的烧鸡。“崔老板赏的,让我带回来给娘尝尝。”他笑得露出虎牙,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纪巧儿摸着儿子崭新的绸缎衣裳,指尖停在他后颈的红痕上——那分明是挨打的印记。
与此同时,阿五正趴在草堆上哼哼唧唧。背上的毒疮肿得像馒头,阿八举着油灯,急得直打转:“要不还是告诉娘吧?”“不行!”阿五闷声吼道,“不能让娘再操心了。”
集市上,小贩们见到阿二阿三的队伍就慌忙收摊。“上个月的税还没交?”阿二皮靴踩住菜农的筐子,寒光闪闪的枪尖抵在对方胸口。陈大虾挤过人群护住老人:“孩子,别做糊涂事!”话音未落,阿三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脸上,鲜血顺着嘴角流进衣襟。
“谁准你多管闲事?”阿三的眼神冷得像冰。他一脚踢翻糖水摊,铜锅在石板路上滚出老远。纪巧儿赶到时,只看见陈大虾蜷缩在碎瓷片中,阿二阿三的背影混在卫兵里渐行渐远。她跪在地上,颤抖着为丈夫擦去脸上的血,耳边回响着阿三临走前那句冰冷的“不相干的人”。
暮色中,小兰攥着半块玉佩站在镇口。这是她记事起就贴身带着的物件,上面刻着的“纪”字,与纪巧儿提起父亲时的描述隐隐吻合。她望着天边的归鸟,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那是阿三特有的破锣嗓子。
而此刻的大帅府,阿二摸着心口发烫的胎记辗转难眠。窗外,阿三正对着月光擦拭染血的枪柄,脑海里不断闪过陈大虾倒下的画面。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十二下,惊起一树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