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百里镇青石板路,纪巧儿攥着大虾的手在空荡荡的纪家大宅前驻足。雕花门环歪斜地挂着,门楣上“积善之家”的匾额被人用红漆涂得面目全非,斑驳的墙面上还留着“妖女之父”的污言秽语。“爹真的走了...”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单薄又脆弱。陈大虾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等安定下来,我们一定把他找回来。”
另一边,大帅府内正暗流涌动。万世雄将阿二、阿三搂在怀里,笑得满脸褶子:“我万世雄后继有人了!”四房姨太太围坐在雕花圆桌旁,娇姨捏碎了手中的翡翠茶盏:“美娴姐姐这两个儿子,来得可真及时啊。”美娴握着阿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孩子们在外吃了不少苦,大帅心疼也是应该的。”
兴隆镇的秋雨淅淅沥沥,陈大虾带着众人站在好友南星留下的破屋前。屋顶漏着雨,墙皮大片剥落,阿七弯腰进门时险些撞落房梁。“星哥说要去南洋讨生活,没想到连个招呼都没打...”大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见巧儿正用帕子给最小的孩子擦脸,心尖猛地一疼。
夜里,阿大突然从草堆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有鬼!房梁上有个白影子!”他抄起木棍乱挥,惊得兄弟们全都醒了。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树影,巧儿按住阿大发抖的肩膀:“是树枝,别怕。”可阿大仍缩在角落,额角沁满冷汗。
次日清晨,陈大虾揣着仅有的铜板走进“百花杂技团”。花筱红正叼着烟杆训话,看见阿四眨眼间从院子这头窜到那头,阿十随手抓起椅子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鸽,烟杆“啪”地砸在地上:“这俩小子我要了!包吃包住,每月还能给家里送粮!”巧儿攥着大虾的袖口,指甲都发白了:“可他们才这么小...”“娘,我们能照顾好自己!”阿四搂着阿十的肩膀,眼里闪着光。
街头巷尾,阿六蹲在墙角吐水圈变戏法,阿八隐身偷摸往碗里塞铜钱。巧儿远远望见,裙摆扫过青石板冲过去,一把掀翻了讨钱的破碗:“我纪巧儿的儿子,绝不用这种下作手段!”铜钱滚了一地,阿六红着眼眶:“可我们都三天没吃饭了...”大虾蹲下身,一枚枚捡起铜钱:“先填饱肚子,等爹找到活计...”
突然,街尾传来惊呼:“抢劫啦!”崔老板的绸缎庄被三个蒙面贼洗劫,阿九正巧抱着半个冷馒头路过。他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一团气浪呼啸而出,贼人连人带车被掀翻在路边。崔老板整理着凌乱的长衫,掏出一沓银票:“这位壮士,不如到我府上做护院?吃香的喝辣的...”大虾和巧儿对视一眼,阿九的手掌比崔老板的脑袋还大,指节上的茧子层层叠叠。“九儿,你愿意去吗?”巧儿摸着儿子的脸,声音发颤。阿九憨憨地笑:“只要能给娘买新衣裳。”
暮色降临时,大帅府的灯笼亮起来。阿二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捂住心口——那里有块淡红色的胎记,此刻正隐隐发烫。阿三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梦里有八个模糊的身影在呼唤他。而在破旧的屋檐下,巧儿数着杂技团送来的糙米,眼泪掉进陶罐里。大虾悄悄把自己那份口粮倒进她碗里,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兴隆镇沉入黑暗。没有人注意到,镇外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朝着南洋方向疾驰,车厢里,纪发枝摩挲着女儿幼时的金锁,浑浊的老泪滴在锁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