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临近十月底,京城里的气候已经渐渐转凉,街道两边的树叶也变得枯败。
只余下一地的残枝烂叶。
前些日子,太上皇离奇染病去世,引起了轩然大波,齐钰下令在国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许嫁娶,二十七个月内不许作乐宴会。
在京军民百姓,男去冠缨、女去首饰,素服二十七天,不准祭祀,一百日内不许嫁娶和作乐,所有在京各寺庙,一律撞钟三万次。
齐宛得知这个消息后,生了一场病,身体变差了不少,一阵寒风吹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身旁的倚湘见状,将她身上的白底绿萼梅披风裹紧,关切的问道:“公主可还好?
“有些乏了。”
齐宛说罢,咳嗽了几声。
倚湘连忙扶着她进屋休息。
屋内,杜觉坐在书桌后,桌面上放置着一副画,画像里是一个三十四岁女人,穿着素衣,一头青丝挽成妇人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银钗,容貌秀美。
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下巴,盯着画像,若有所思。
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杜觉快速将画像收回,压在书籍下层,拿起桌上的面具戴上,起身相迎:“公主来驸马府怎的不先通知一声?”
齐宛轻描淡写的说:“本宫不喜欢麻烦别人。”
说着,绕过杜觉,径直在书桌后在坐了下来。
杜觉心里有些恼怒,面上却仍旧是一脸谄媚的模样:“公主这说得哪里的话?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你,若不是平日里想见你一面还得上头安排…”
齐宛擡手制止了他喋喋不休:“你不用多言,本宫这次找你是因为…”
她停顿片刻。
杜觉眼里划过一丝不安,但很快被掩饰起来,他装作没听明白,一脸疑惑。
齐宛清浅一笑:“本宫知道驸马爱酒,本宫这里刚得了一坛佳酿,今夜便借花献佛赠于驸马。”
杜觉连忙摆手拒绝:“这如何使得?”
“驸马这就不必推辞了,本宫已命人备下晚膳,驸马可否赏脸?”齐宛说话时语气温柔,目中带笑。
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是一个微笑,也能让人怦然心动,杜觉自诩阅尽千帆,对她却是从未有过抵抗力。
他点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公主且等等…”
“不必。”齐宛朝倚湘使了使眼色,倚湘立即会意,拍了拍手。
公主府里的几个丫鬟,提着食盒就进了门,她们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摆满了整张案桌。
杜觉眼皮突跳了两下,不由咽了口唾沫。
齐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这些菜式虽简单,不过味道倒是不错。驸马且尝尝。”
杜觉走至案桌后坐下,举着筷子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菜肴,下筷不好,不下筷也不好。
齐宛轻声说:“本宫昨日听说,这武林盟主要迎娶玄霜派掌教为妻,驸马可知?”
杜觉道:“这事儿,我倒是不曾听说,公主是怎么知晓的?”
齐宛手颤抖了一下,茶杯里的水险些洒了些出来,她面色如常,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那驸马可知这位武林盟主姓甚名谁?”
杜觉有些犹豫:“这…我前两年一直在西域,对江湖上的事,实在是不甚了解。”
倚湘一听,脸色一沉,怒目圆睁,用手指着杜觉,大声喊道:“这武林盟主就是你沈劫生!你竟说不甚了解!”
当杜觉听到自己就是武林盟主的消息时,整个人愣了一下,手抖了一下,险些把筷子扔出去。
不过他反应够快,及时稳住心态,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反问道:“这…是我不错,可这哪来的谣言说我要娶她人为妻呢?”
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在齐宛看来,却显得更加做贼心虚。
“你将面具取下。”
“呵呵…”杜觉干笑了几声,面具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支支吾吾道,“公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他不敢取>
这是砍头的大罪。
齐宛摇头:“不是不相信,是本宫想确认,与我同床共枕的人,到底是不是沈劫生。”
杜觉惊慌失措,急忙道:“公主,这可不能乱说啊!”
“本宫自然不会乱说。”齐宛淡淡道,一双漂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杜觉,“只要驸马肯摘掉面具,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齐宛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杜觉面前,伸手去扯他的面具。
杜觉心中一急,脑子一热,脚下一动,猛地一脚踹过去,见事情败露,他也顾不上许多,推开挡在门口的几个丫鬟,拔腿就跑。
齐宛被杜觉一脚踹的后退几步,重重摔在了书案上,她捂着肚子,半晌没爬起来。
“公主!”倚湘吓得失声尖叫,急忙冲上前去扶齐宛,“快,快去请大夫,快去!”
齐宛疼的浑身冷汗直冒,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她咬着牙,死撑着站起身来,对倚湘道:“追,不惜一切代价,将驸马抓回来!”
有眼尖的丫鬟瞧见齐宛裙子”
齐宛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大夫也查出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如今看来,怕是保不住孩子了。
倚湘急得团团转,连忙吩咐其他丫鬟:“赶紧去找大夫!”
齐宛被搀扶回房,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她脸色煞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看起来极其狼狈。
她身下的床褥也被血液浸染。
在不远处,杜觉已经逃出了驸马府,他站在巷子里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刚才那一脚踹得他腿软,几乎瘫软在地,他抹了把汗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逃得够快,若是再迟半秒钟,就要被擒了。
此刻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杜觉擡头望天,喃喃说:“不行,不能等都护了,得回大漠,要不然得死在这京城里。”
御书房里。
左右丞相正与皇帝商量国事,突然外边传来侍卫通报声:“启禀陛下,公主府的人求见。”
齐钰擡头:“宣她进来。”
“是。”
倚湘神情恍惚,心急如焚地闯入御书房,一眼就看到齐钰端坐在龙案后,段天成和方兴则坐在下方两侧。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陛下…公主她…公主她…”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齐钰眉毛一挑,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倚湘抽噎了几声,终究是将事情娓娓道来。
齐钰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打在龙案上:“真是畜生!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她难以平息心中的愤怒,她不是不知道貍猫换太子,可万万没想到,她放过沈劫生,到头来沈劫生却弃了荆以秋,另娶她人。
而如今她唯一的妹妹被害得流产,再也不能生育。
心软!当初为何要心软!
段天成和方兴也是愤慨不已。
方兴恨声道:“这种人,不配做驸马!”
齐钰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来人,传朕口谕,命拱卫司立刻封锁京城内外。”
倚湘见此,心里稍安,忙不叠的磕头谢恩:“奴婢替公主多谢陛下体恤之恩!”
齐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倚湘行礼告退:“是。”
待倚湘离去后,方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若非必要,还是慎重考虑吧,毕竟驸马爷的身份特殊,若是引起西域那边的误会,怕是不利于咱们永昭的稳固。”
这番话虽然是出于忠言逆耳,可也有道理。
齐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朕明白,这件事情,暂且搁置一段时间,等驸马的事情解决了再做定夺。”
段天成道:“臣以为此事应尽早调查清楚,不宜再拖延,务必尽早找到驸马爷。”
“朕知道。”齐钰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段爱卿,近来可好?”
段天成眼皮突跳,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托陛下洪福,臣身体健康,劳烦陛下挂念。”
齐钰道:“既然身体健康,便回乡休养去吧。”
方兴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的瞪圆了眼睛,段天成亦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段天成愣了一阵,才试探道,“不知陛下是否有旨,让臣返乡颐养天年?”
齐钰淡然道:“怎么,你对朕的旨意有异议?”
段天成忙道:“臣不敢。”
“要这么多土地做什么呢。”齐钰似笑非笑,“段爱卿?”
原来,段天成用大量的金银换取土地,甚至强行买卖,欺压平民百姓,这种行径简直令人愤怒。齐钰多次提醒,但他却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段天成脸色顿时涨红,恨得牙痒痒。
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咬着牙:“臣,领旨!”
齐钰满意的勾起唇角,缓缓站起来,背着手踱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景色。
段天成跪了半天,膝盖发麻,不禁轻咳了两声,却没有引起齐钰的注意。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但面上却恭敬异常,不敢造次。
齐钰挥了挥手:“罢了,下去吧,朕乏了。”
段天成站起身来,朝齐钰行礼,缓缓退了下去。
方兴跟随段天成一块儿从御书房出来,下台阶时,他停住脚步,笑了笑:“老段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陛下手里了?”
段天成一愣,随即怒目圆睁:“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哪儿有什么把柄给陛下握在手里!”
方兴道:“你这张嘴真硬,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你可小心一点,毕竟皇后还在宫中呢,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儿女啊?”
段天成冷哼了一声:“我的儿女,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方兴摇了摇头:“哎,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说完,他甩开袖子,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只留下段天成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