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沈劫生和谢诩相伴前往青云城。
青云城郊的风景如画,山风徐徐,吹得草叶沙沙作响,十分惬意,那高耸入云的山崖,如同一面巨大的屏风,山势险峻,仿佛是凡人无法攀登的天险。
谢诩将一匹黑马拴在树旁,黑色的马儿身姿矫健,毛发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他转身看向沈劫生,问:“马儿上不去了,沈二公子可会轻功?”
沈劫生沉吟道:“略懂皮毛。”
谢诩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只见他双足猛地用力,借力腾空而起,朝山巅飞奔而去。
沈劫生脚尖轻点,紧随其后。
速度很快,谢诩只觉耳边呼啸而过,看着前方的黑影,似是已经冲破云霄,不禁暗暗惊奇,听闻沈劫生武学修为已臻化境,却没想到轻功也是如此了得。
飞掠到山巅之后,两人停下来,俯瞰着脚下的青云城,山风呼啸,云海翻涌,一切景象如梦似幻。
谢诩道:“请沈二公子跟我走吧。”
沈劫生点点头:“带路吧。”
她也没有推脱,反正是应下了,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玄霜派。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玄霜殿’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似有袅袅雾气笼罩,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
数百石台阶,精致非凡,直至最高的顶峰,这比当初的九华金殿,还要宏伟壮观,气势磅礴。
殿门大敞,两侧皆站着一众弟子,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衫,手持长剑,一脸肃穆庄重,目光凌厉地打量着缓缓而来的两人。
领头的一名弟子拦在沈劫生面前,声色俱厉,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谢诩,这是何人!”
谢诩抱拳,回道:“这位是冷掌教请来的贵客。”
领头弟子冷笑:“你胡说八道什么,冷掌教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这等小辈也敢妄言?”
两边的弟子一脸厌恶地盯着沈劫生额上的伤疤,不时传出低语,显然对她是不屑一顾。
谢诩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对方,道:“此物可有假?”
领头弟子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了半晌,才冷哼一声:“进去吧。”
两人走入玄霜殿内。
玄霜殿极宽广,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两侧都摆放着各种书籍典籍,一眼望去,每张桌案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显得格外的井然有序。
大殿中央的高台上,摆放着两把太师椅。
左侧一把,坐着的是冷轻竹,右边则是岳辰。
谢诩上前施礼:“见过师父,冷…掌教。”
他眼神恍惚,似是有些不敢看冷轻竹,他虽不曾见过冷轻竹几次面,但她的气质与美貌却是深深刻印他在脑子里的。
岳辰道:“殿下之人为何不行礼!”
谢诩微愣,赶紧跪下磕头。
“欸,你这傻小子!”岳辰一拍椅子扶手,急道,“起来起来!为师是指你身旁那个!”
谢诩的年纪,不过十七岁,眉清目秀,举止谈吐间,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受尽宠爱。
“向你行礼?按理是你向我行礼。”沈劫生说着,走至最近的案后坐下,拿起书籍阅读起来,“难不成,你当我这盟主是死的?”
岳辰一噎,讪讪地摸着鼻子。
冷轻竹肆无忌惮直视着下方的沈劫生,隔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浅色的瞳孔像是净水中的琥珀一般微闪,探究的视线从她的面庞,慢慢滑落至脖颈,然后顺着那白皙的颈项往下滑动,停在了那劲瘦的腰身上。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道:“沈劫生,近来可好。”
沈劫生头也未擡,淡淡答道:“托阁下的福,过得挺滋润。”
她是来找青鸾的,又不是来拜访的,她可没兴趣和这个女人套近乎。
冷轻竹唇畔笑意更浓了:“那就好,不必拘谨,随性而为便是。”
这话一出,岳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从未见冷轻竹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这沈劫生究竟是她何许人也?
他忍不住看向下方,却只见沈劫生低着头认真地看书,似乎并不在乎冷轻竹的话,他心中疑惑。
这小子,到底有何本事让冷轻竹如此看重?
沈劫生合上书籍,直接开门见山:“别跟我套近乎,放了青鸾,交出方寒松跟长孙靖。”
冷轻竹脸上的笑意僵硬下来:“沈劫生,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带走青鸾?”
她早就猜到沈劫生的到来必定是来寻青鸾,只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提起此事。
沈劫生微微擡眸,目光直视着冷轻竹:“那就试试,你们门下的弟子可够我杀?”
她的确只有一己之力,可是她又何惧一切。
这个人,果真是不简单啊。
不愧是天煞孤星,是有几分傲气的。
周围弥漫出火药味,谢诩不由摇摇头,真没劲,怎么还吵上了呢,他站在一旁,等待着两人的谈判结束,好赶紧回去。
谁知,这一等便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冷轻竹一脸的平静,而沈劫生则越发的焦躁不安,甚至隐约有些烦闷起来,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
谢诩暗道不妙,赶紧上前劝架:“冷掌教,沈二公子,有什么误会不妨说开了,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沈劫生怒喝道:“你们玄霜弟子无故伤我,还强掳我好友,你说这是误会!”
冷轻竹淡淡道:“既然你这么坦荡荡,那么,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玄霜弟子所为?”
沈劫生被堵了一句,顿时语塞,青鸾曾亲口说过,还能有假?
“那你的意思,是想抵赖了?”
冷轻竹道:“既然无法证实是我玄霜弟子所为,那便不要乱咬人,否则,休怪我无情。”
“你!”沈劫生气得浑身发抖,她哪里能说得过冷轻竹这种老谋深算的狐貍。
岳辰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轻竹你别说了,来者是客。一路奔波,谢诩你先带沈盟主下去休息,晚些再议。”
“是。”谢诩应了一声,转头朝着沈劫生道,“这边请吧。”
沈劫生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冷轻竹瞥了岳辰一眼,不悦道:“你倒是喜欢做老好人。”
岳辰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我这不是替你圆场嘛!”
他虽是掌门,却没资格管教冷轻竹,只能尽量护着冷轻竹的颜面。
觉察出微妙的气氛,冷轻竹懒得和他废话,径自起身离去。
岳辰看着冷轻竹离去的倩影,不禁摇头叹息,在她心里,根本放不下任何人。
南院,是玄霜弟子所居之处,亦是玄霜派最偏远的一座院落,此时,这里一片寂静。
沈劫生跟着谢诩穿过回廊,踏入一间静室,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谢诩指了指床,示意沈劫生可以休息。
沈劫生并未急着休息,而是坐在桌边,低头沉思,她回想起刚刚与冷轻竹的交锋,心中满是无奈,那个女人太聪明了,每一句话都能找到她的破绽,让自己有口难辩。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时,谢诩轻声唤道:“沈二公子?”
沈劫生擡头:“还有事吗?”
“你...”谢诩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终是问道,“江湖传闻,你是许长生的亲生儿子,可是真的?”
沈劫生点头。
谢诩接着问:“那…当年在妙峰山你杀了许长生,也是真的?”
沈劫生冷冷地看着谢诩:“你到底是来探查我,还是来揭我伤疤的?”
谢诩歉疚道:“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
沈劫生冷笑一声:“真相?我杀父,害死同父异母的弟弟,还需要什么真相?”
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痛苦,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年,依旧忘不掉这段记忆。
谢诩沉默片刻,才低声说:“对不起。”
沈劫生的手指微微收拢,半响,缓缓舒展开来:“无妨,我想先休息会,你走吧。”
谢诩微抿着唇,起身告辞。
他走后,沈劫生目光幽邃地看向窗外,她一直很羡慕那些出身名门的弟子,因为他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高枕无忧的日子,没有任何的忧虑。
而她,却只能在暗夜中行走,一旦遇到敌人,便只有拼死一搏。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劫生敛回目光,恢复成一贯的平静。
房门被推开,青鸾提着食盒,擡腿走了进来,一双灵动的眸子在看到沈劫生的刹那闪过震惊,但很快消失于无形。
竟然真的单刀赴会。
沈劫生起身询问:“青鸾,他们没对你下手吧?”
青鸾轻叹一声,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又取出一坛子酒:“没有,我没事,我很好。”
喻瑶已经解了毒,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她不知该不该跟沈劫生坦白。
沈劫生端详了一番,确认青鸾并无受伤,心中稍稍放松了一点,又道:“喻瑶呢?”
青鸾的神色微黯,低声答道:“她现在很安全,你不必担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这几日,她总是在梦魇中徘徊,这种折磨,让她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几乎连说话都是费力。
沈劫生道:“那就好,你吃了没有?一起吃吧。”
青鸾摇摇头,婉拒了好意:“我不饿,你吃吧。”
说完,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不愿多言。
见状,沈劫生也没再勉强,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一时间,静谧无比。
两人各怀心事,各有所思。
突然,沈劫生打破这份宁静:“你可有事,难以开口?”
青鸾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掩饰:“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吧。”
沈劫生手中的筷子,点了点桌上摆着的那盘青菜,道:“这菜味道不对,好像被下了阴阳合欢散。”
阴阳合欢散这种药性是永久的,如果是得到了解药缓解的话,是可以消除,但是药性过后,一旦再次见到对方,毒性还是会发作。
青鸾心虚地低下了头。没错,菜里是下了毒。但她没料到沈劫生会毫无防备吃了下去。
沈劫生似笑非笑:“你不用紧张,其实我是猜测的,没有证据。”
“阿瑶在冷轻竹手上,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阿瑶她…”青鸾说着,脸上露出悲戚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沈劫生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这合欢散是冷轻竹给你的?”
青鸾低声道:“嗯,这种合欢散只对男人有用。”
这种毒药只对男人有用,但对女人没用,但凡沾染一点,不论武功有多高,都会发作。
沈劫生眉梢挑了挑,这男子身份还真是给自己招惹了许多麻烦,看来冷轻竹这个老狐貍,是想撕下自己的面具。
青鸾试探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劫生用筷子敲了敲碗,发出一阵轻脆的响声,她漫不经心地说:“这种毒是对男人没用,但是对我有用。”
青鸾有些诧异:“你、你什么意思?”
沈劫生道:“这个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青鸾慌忙别开视线,脸颊越烧越热,心跳更是乱了节拍。
她怎么会不懂呢。
沈劫生问:“冷轻竹住在哪里?”
青鸾轻声说:“无极阁。”
沈劫生放下碗筷,端起酒坛,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她抹了把嘴,朝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停下来:“青鸾,你就按照她的意思做,至于发展成什么样,谁也料不到。”
青鸾望着沈劫生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一直觉得,沈劫生是个冷漠寡言的人。
却没料到,竟也会有如此深沉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