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银白色的薄纱，宛如一幅画卷。
忽然，一道婉转的女声传来：“我们这算是私奔吗？”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憬不由得浑身一震，她擡起头，循声看去。
只见前方，女人一袭红裙，站在山脚下，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湿润了垂在她背后的青丝。
在这漫天飞舞的雪景中，女人的身姿显得纤弱无比，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
可即便如此，那道倩影，却依旧给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不自觉的迈动双腿朝那个女人走过去。
然而，还未走到跟前，那道身影便陡然消失。
“别走！”
憬大声呼喊，猛地惊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擡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回想起那个红衣身影，她的眼神微微闪烁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又是一场梦。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照亮了床边的一角。
憬怔怔的盯着那片月光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掀开锦被下床。
她刚想推开房门，恰好听到房外有声音传进来。
那是女子间的低语。
“听说这新上任的都护是爬上了玥大人的床…”
另一人连忙阻止，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嘘！小声点，那是未来的世子妃，可不能乱讲！”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错事，再说了，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你这样乱嚼舌根，若是惹怒了牧玥大人，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两人交谈的内容，憬已经完全无心听下去。
她住进这都护府也有时日了，这些侍女也算熟识，但从来没有听到谁胆敢这样议论过牧玥。
想必，这些人，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如同雨后细密的清风。
虽是刻意压低，然而憬耳尖，能准确地捕捉到每一丝声音。
她眸子一眯，下意识地侧身躲藏了起来，屏气凝神。
果不其然，脚步声渐近，很快便停在了房外。
“这里是都护大人休息之地，闲杂人等…你们是…快来…”房外，传来了侍女的呵斥，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房门被人粗暴的踹开，十几名黑衣蒙脸的人闯了进来。
他们手中拿着刀剑，凶神恶煞的四处张望着。
为首的黑衣人瞥了一眼房内，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床上，然而床上却空无一人。
他大手一挥，喝令道：“搜！”
“是！”
黑衣人们立即展开搜索，房内瞬间乱作一团，却依然毫无所获。
“怎么样，找到没有？”一个尖锐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迫。
为首的黑衣人摇了摇头，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回主子，没有。”
门外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才阴森森地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所有奴隶都抓到前厅，一个一个的杀！”
憬躲在房梁上，将男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
救，还是不救？
正犹豫着，那些黑衣人已经离去，房门重新关闭。
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护府火光冲天，传来了一片惨叫与求饶声。
憬紧紧握了握拳头，最终咬牙决定救人，豁出去了。
当下纵身一跃，跳下了房梁。
房门外，几名黑衣人把守着，三下两除二将他们解决后，她直奔前厅而去。
前厅中央，摆放着几十具尸体。
尸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被砍断了脖子，有些被砍断了四肢。
一地尸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来晚了。
看着这些血腥的一幕，憬心底一沉，正想趁着混乱溜出去。
却听得有人大喝一声：“哪里逃！”
憬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几把明晃晃的长刀朝她迎面劈来，寒芒闪烁。
她一咬牙，身形迅速向后撤退，堪堪避过一柄砍来的长刀，另一柄刀却擦着肩膀掠过。
那刀锋上，沾染着滚烫的鲜血。
肩膀上顿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憬闷哼了一声，捂着受伤的肩膀往后退去。
她不知道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但这群人绝非泛泛之辈。
这些日子，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危险，都被她化解于无形。
然而今夜的事情却让她始料未及，竟是栽在了这些黑衣人的手中。
这些黑衣人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不管是行动力还是武力，都要比之前遇到的高出许多倍。
“小子，你可真狡猾，居然能躲过这一刀！”一名黑衣人阴笑着，手腕一翻，手中的长刀再度劈来，直取憬咽喉。
憬心下骇然，身形一矮，避开致命一击。
然而这次，这名黑衣人早已防备着她，一刀落空，立马调整好了位置，继续发起第二次凌厉的攻势。
憬连忙抽出腰间的软剑抵挡，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她节节败退，很快便被逼至墙角，无路可退。
这一刀，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响，软剑应声折断，憬的胸口处也挨了一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
“就这三脚猫功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坐在主座的男人嗤笑一声，满脸嘲讽，一副看戏般的模样。
憬忍着剧痛，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擡眸，目光凛冽地扫过那些黑衣人，心头的怒意熊熊燃烧着。
就在憬打算发动反击的时候，却看到坐在主座上的男人忽然起身，缓步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既然你是淳于连钦点的都护，那便是第一勇士。但凡第一勇士，没有孬种！”
男人穿着一袭白袍，唇红齿白，看似温文尔雅，但那眸中透露出来的杀气却是极浓。
这些是乌孙族，乌孙人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人同俗，乌孙王室始终与淳于渊保持密切的联系，尽管有时亦兵戎相见，却始终保持良好的盟约。
如今淳于渊卧病在床一年有余，连一年一次的聚会都没出席过，大小事务都由淳于连处理，而乌孙王对这个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的世子爷，鄙夷不屑。
此时，他们正是奉了乌孙王之命，前来试探，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憬擦去嘴角的血渍，质问道：“你只是想要我的命罢了，又何必杀了这些无辜的人？”
“这些奴隶的命，都算在你身上。”男人冷冷一笑，“我说过，一个，一个的杀。给过你机会。”
男人的话刚刚落下，又一名黑衣人纵身而来，手握长刀，狠辣地朝着憬斩去。
憬一惊，慌忙向右横移半寸，那刀锋贴着左臂飞过，差点儿削下半截身子。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男人，却发现男人正盯着她的左臂。
憬低头，看着自己左臂上被刀割破的伤口，血珠顺着伤口滴淌而下，染红了地面，触目惊心。
她的左臂本来就受过重创，再加上今天又遇到刺客，现在只浑身乏力。
这些黑衣人的刀法精湛、诡异，而且每次出招都恰到好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她吃了亏。
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告诉淳于连，别妄想只手遮天。”男人淡淡开口。
憬的瞳孔微缩。
她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猖獗，连淳于连都不放在眼里。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跪？”
“跪天跪地跪爹娘，别的我不会跪。”憬咬牙，倔强地挺起背脊。
男人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憬冷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人道：“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一挥手。
一旁立刻涌上十几个黑衣人，将憬团团包围，每个人都提刀指着。
“杀！”一声令下。
霎时间，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憬拼死一战，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她依旧奋勇杀敌，手中的断剑在她的挥舞下，犹如一条灵巧的游蛇，招招毙命，不留丝毫余地。
而另一边。
淳于连的马车已经朝都护府驶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心思飘远。
“世子？”牧玥坐在淳于连的对面，轻轻唤了一声。
淳于连收回思绪，冲着牧玥笑了笑，“怎么了？”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世子猜一猜。憬能活下来吗？”牧玥语气平静。
淳于连轻蔑地勾唇，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这个女人，心思太过缜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他轻叹一声，神情略带无奈：“我若猜得没错，这场仗，憬必败。”
乌孙人好战，又凶残暴戾，对此他再熟悉不过。
牧玥笃定道：“憬，不会输。”
“为什么？”淳于连饶有兴味地挑起一侧眉梢，饶有兴趣地睨着牧玥。
他还从没见过她对谁如此执拗和信任过，她就这么肯定憬能赢？
“如果憬是个废物，我不会献给世子。”
淳于连轻轻咳嗽一声，掩饰住心里的失落和怅惘，转瞬即逝。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看来，你很相信她。”
牧玥微怔，随即淡淡一笑：“这世上，只有一个叫憬。”
这话，似是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了淳于连的心口，他垂下眸子，敛去眸中那一闪而逝的痛楚，压制住胸腔里翻腾的情绪，继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