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如果说是江南,是日烟柳渡口青石巷,乌篷船,油纸伞,紫砂绍酒蓝花布,吴侬语,却依旧。
那京城就是另外一番景象,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
镖队驶入城门,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宽敞无比,古色古香的宅邸连绵不绝,高墙环绕,绿树成荫。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永定河景色的。
各种商家和小贩吆喝着吸引路人,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烧饼摊前站着一名老汉,正等着摊主打包,摊主看着浩浩荡荡的镖队从眼前经过,不禁停住手中动作。
他疑惑道:“这就是那沈安镖局?”
“可不就是,是江南近几年最靠谱的镖局。”老汉点头附和,手中拿着几个铜板,在手心上翻转把玩,“听说全靠那沈什么生撑起来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啊,听闻那沈劫生使得一手好剑法,门路野着呢。”摊主说起沈劫生来眉飞色舞。
“哎呀,这都是传言,传闻罢了,哪能当真。”老汉摇了摇头,将手中铜板递过去,“喏,来三个烧饼。”
摊主接过铜板,笑嘻嘻地道谢:“好勒!”
京城,东华门。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贤亲王府’
整座王府很大,以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结交错,曲折回旋,精致雅韵又不失大气磅礴。
又有一花园,名望春园,园内环山绕水,景致怡人。
大门前站着两排护卫,他们身材魁梧,身穿深蓝色的劲服,腰挎长刀,威风凛凛,神情冷峻,气势逼人。
红日西沉。
镖队停在贤亲王府前,护卫见状立即走下台阶,迎了过去:“来者何人?”
沈劫生翻身下马,抱拳道:“沈安镖局,沈劫生。”
护卫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便是沈安镖局的总镖头?”
沈劫生点头:“正是。”
护卫嗤之以鼻,一指府中:“王爷有请,请随我来吧。”
说完,率先朝前而行。
车帘被掀开,段筠溪径直下了马车,虽然上过药也冷敷过,崴了的脚还是有些发疼,她只得咬牙硬挺。
看着段筠溪痛苦难忍的样子,沈劫生伸手想帮忙,却被不留痕迹的推开。
她只能讪讪缩回手。
段筠溪咬紧牙,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跟在护卫身后。
留下个冷冰冰的背影。
沈劫生这才觉得像段筠溪的性子,那日肯定是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肩头被人按了一下,接着柔软的发丝拂过耳畔,痒痒的,沈劫生侧头一看,就见身旁的荆以秋穿着白衣,斜插一根白玉簪子,略施粉黛。
这样美艳的女人穿上白衣,竟然显得清丽脱俗,如同谪仙下凡,她想问问为何穿这么素,又记起昨晚那一幕,只能压下这想法。
一路上两人无言,只是肩并着肩,穿过重重庭院,很快到了目的地。
大门前站着的护卫见两人到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踏进去,就见齐钰坐在上首位,他穿着紫袍,戴着镶珠金边的冠冕,手持折扇,神态悠闲。
左侧坐着段筠溪,正低垂着头,脸颊泛红。
沈劫生抱拳弯腰:“见过王爷。”
齐钰摆了摆手:“沈总镖头不必多礼,坐。”
沈劫生应诺一声,带着荆以秋在下首坐下。
荆以秋看向齐钰,见他神情自若,心知他是故意不理,只是又不能明说,只能暗自咬牙切齿。
“这一路上辛苦了,留下用膳吧。”说话间,齐钰目光瞥向荆以秋,脸上挂起温润的浅笑,目光灼灼。
这样露骨的目光,是荆以秋没有想过的,她心跳顿时加速,慌乱避开,低着头,手指绞在一块,下意识往身旁挪去。
沈劫生察觉到异常,侧过脸,见女人耳根透着粉红,眼眸微垂,似乎害羞又似乎紧张,心念电转,便猜出了大概,暗暗叹息。
沉默让屋子里的空气凝固起来,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将所有人笼罩。
良久,还是齐钰笑了,他挥退左右,示意候着的下人退下,来到沈劫生身前,微微倾身,凑近她的脸庞。
“你模样生的好看。”齐钰轻声细语地赞叹,说话的口吻仿佛对着一件稀世珍宝。
沈劫生心脏猛然一阵收缩,她下意识身子想往后退,可还没来得及挪。
便听见齐钰低沉的笑声响起,笑声中带着几分愉悦:“虽然身子有些单薄,但身姿挺拔,相貌俊美,让人看了不由眼前一亮,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兴奋。
沈劫生极力克制,强迫自己镇定:“王爷谬赞了。”
“谬赞?不过,你这模样倒跟本王有几分相似。”齐钰忽然伸手挑起沈劫生的下巴,强迫她擡起头。
呼吸喷洒脸上,让沈劫生感觉很不舒服,想躲开,却被用力捏住下巴,动弹不得,反而让齐钰更近距离地靠近。
只能任由他打量着。
沈劫生眼里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她咬住牙,忍着,不愿在这种时刻失控。
齐钰察言观色惯了,自然能看出她眼底的厌烦和抗拒,他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带着怒意,仿佛受伤的猛兽,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你为何要拒绝本王的夸奖呢?难道你瞧不起本王?”
沈劫生没有答话,齐钰的眼里掠过杀机,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用力往外扯。
“阿钰,沈劫生不懂规矩你别跟她计较了。”
“不懂规矩?”齐钰冷笑一声,松开沈劫生,径直走向段筠溪,伸出胳膊揽住她的纤腰,拥入怀中。
段筠溪猝不及防,惊呼出声,手中的琉璃盏掉在地上摔碎,茶水溅湿了裙摆。
齐钰挑眉,语气阴沉:“你替她求情?”
段筠溪脸色苍白,却依旧梗着脖子,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这让齐钰心底升起莫名火焰,刚想发作。
沈劫生站起身,上前几步,跪在齐钰脚下,双膝着地,额头触及地面,声音坚决:“是草民冒犯王爷了,还请王爷恕罪。”
齐钰盯着沈劫生的后脑勺,忽然哈哈大笑:“起吧。”
他笑过之后,居高临下睥睨着,仿佛是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众生。
沈劫生站起身,看了眼段筠溪,见她脸色惨白,似乎有些怕他的样子,心里升起几分怜惜,转瞬即逝。
“这么认真干嘛?本王只不过是逗趣而已。”齐钰坐回椅子上,说的云淡风轻,可偏偏让人从里面读到了阴狠的味道,她目光落在沈劫生身上,“沈总镖头,你说对吗?”
沈劫生微微蹙眉,她知道,今日若不给齐钰一个交代,恐怕难逃此劫。
响亮的一声嚓!琉璃盏被摔碎在地,瞬间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沈劫生,我们走。”荆以秋说罢,不再理会其他人,拉住沈劫生的胳膊就走。
一刻也不停留。
齐钰坐在主位上,面上表情冷厉,眼神阴翳,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噙起一抹笑。
段筠溪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扣着,心里翻江倒海。
她与面如冠玉的齐钰相识。
是在两年前的江南,初见是七夕节,人潮汹涌,段筠溪撞上了齐钰,年少的两人一眼万年。
得知他是亲王后有过退缩,但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他与段筠溪的父亲段天成交情甚笃,联姻也不是不可。
“生气了?”齐钰用折扇点了点段筠溪的手背,轻佻地笑道,“本王说过了,只是逗趣,你不必当真。再说,你是我的女人,不许你眼里有其他男人。”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霸道和占有欲,这让段筠溪的心里有些酸涩,她收敛起情绪,收回手,摇了摇头。
“本王确实不该逗弄沈总镖头,毕竟她这一路上护你有功。”齐钰的话语听起来很委婉。
但是段筠溪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她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我没生气,我知道你没恶意。”
“越来越能体贴本王了啊。”齐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段筠溪轻轻点头。
两个人之间突然陷入死寂的状态,齐钰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段筠溪的侧脸看,似要把她看穿一般。
直到她有些不自然,他才缓慢起身:“你先休息一下吧,等用晚膳时本王再叫你。”
说完,转身离开。
段筠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有着不舍和难言的思绪。
沈劫生与荆以秋穿梭在庭院中的绿树红墙中,周围的景物开始倒退。
不远处,便是一汪池塘,湖水波澜壮阔,清澈透亮,鱼儿游来游去,偶尔还传来一声蛙鸣。
这样这样怡人的风景,却让沈劫生有些心烦意乱,她被荆以秋扯着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一边走还一边扭头四下张望。
终于,在护卫的注视下,二人离开了贤亲王府。
众镖师三三两两聚在街边闲聊着,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惹来过路人的鄙视的目光。
荆以秋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来,她擡眸看了眼沈劫生。
发现沈劫生正皱眉沉思,神情专注,似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