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赵猛与杨成志双双在墙角躺着,其他镖师也自知理亏,都躲在一旁里避风,尽量减少存在感。
柴禾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燃烧出来的烟,弥漫在空气中,呛得几个镖师不停咳嗽,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敢说话,生怕再被责罚。
三人坐在火堆前取暖,荆以秋扯了扯湿漉漉的衣领,一手撑在地上,顺势往沈劫生身上一倚,整个人娇娇柔柔伏在她身上:“湿了,穿在身上好难受。”
洗去了那一身血腥味,有着一股薄荷气味,但更为清淡,好像是留兰香,不讨厌。
又靠近了一寸。
“坐近些,烘干。”沈劫生拉着荆以秋的胳膊往火堆跟前挪了挪。
正巧不巧,那柴禾炸出来的火星溅落在荆以秋那白皙的手背上,立马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眉头紧锁。
沈劫生察觉到异样,低下头,就看到那被烫红的皮肤,心中有些愧疚,又没带烫伤药。
“呼—呼—”
这样应该好受些吧。
荆以秋微微侧头,见沈劫生认真极的朝自己手背吹着气,想着之前一戳就炸的样子与现在相差甚远,轻笑:“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语调软绵绵,带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嗔。
沈劫生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
火光照映着女人的脸庞,看的一清二楚,她的睫毛轻颤,唇角微翘,脸色泛白。
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地相撞,说不清是不是太猛烈,荆以秋突然收敛笑容,有些不自在。
沈劫生将女人的手放回原位,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距离,拿起木棍挑火,火光跳跃,将周围映照的明亮起来。
似乎弥漫起了尴尬,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
坐在两人对面的段筠溪,目睹了全程,这样的氛围让她心中很不舒服,但又无从发泄,只能用力的攥紧手指。
转而望向另外一边,低垂下眼眸,唇畔浮起一抹嘲弄的浅笑。
夜渐深,火堆熄灭。
外边雨也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撒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影迹。
众镖师已经沉睡,留下两个趟子手在外边守岗,赵猛和杨成志躺在地板上打着小鼾,两人挨的很近,互相取暖。
沈劫生重新戴上了那半截银面具,双臂环胸抱着长剑,坐靠在石柱上闭着眼睛假寐,那面具好似隔着千山万水的墨色,隐隐约约可窥探到那一片冰凉。
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压抑着的气喘声,沈劫生耳尖,缓缓睁开了眼睛,侧眸瞥向荆以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只是身子在瑟瑟发抖。
依稀记得她手很凉,莫不是天生体寒?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沈劫生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胳膊肩膀,自下而上缠至心间,荆以秋惊诧擡眸,触及到对方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时,愣了一秒。
“很冷吗?”
沈劫生的声音很轻很细,像是怕吵醒睡熟了的众人。
“有点。”荆以秋缩回手,她本就穿的单薄,再加淋了场秋雨,手脚早已冰凉,现在手被沈劫生温暖了许多,她不是矫揉做作的人,但此刻不由有些羞窘。
“天气是有些转凉了。”
沈劫生说完后,便蹲下了身子,将长剑放在地上,躺到女人身边。
一左一右躺着,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有些违和。
荆以秋抿了抿唇,将头扭到一边。
侧躺着,背对着。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晚的沈劫生怪怪的,但具体是哪儿怪,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只是有些心烦意乱。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庙内静悄悄,只余下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声,伴随着雨后的寂静。
沈劫生的身子有些僵硬,过了会,又慢慢的恢复过来,偏了下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身旁的那道背影,正无助的蜷曲着身子。
她叹了口气,贴上女人后背,将其搂进怀里。
一抹温热的触感突兀地贴上荆以秋背脊,让她立时慌了手脚,无措地想去掰开环在腰间的手。
“不是冷么?别死在这破庙里。”沈劫生用力地圈住女人的腰,语气带着点嘲讽,也不管怀里的人是什么表情,就继续说了下去,“再者,你死了,解药谁给我?”
荆以秋没再继续挣扎,她任由沈劫生抱着,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现在确实很冷。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一股暖意包裹着全身,很快便陷入梦乡。
翌日,天蒙蒙亮,赵猛爬了起来,看见杨成志躺在自己身旁,瞬间呲牙咧嘴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低声骂道:“你个牲口。”
杨成志翻了个身,继续睡,昨儿个睡得晚,他现在困的很。
赵猛瞪了眼杨成志,视线一转就见角落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小心翼翼的靠近。
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总镖头右手枕在五娘脑袋下,左手搂着那腰,而那五娘则把脸埋在总镖头的怀里…
看起来格外的养眼。
赵猛震惊的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
总镖头这…
这……
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默默地退开了。
总镖头竟然偷香窃玉,太不检点了!太丢人了!
沈劫生睫毛轻颤,眉头蹙了蹙。她警惕性一直很高,若有人靠近,肯定是会醒的。
呼吸一下一下打脖颈上有些发痒,靠得近那馥郁的香气也越发清晰,沈劫生的手臂紧了紧,又松开,将怀中女人推开一些。
动静立即将荆以秋弄醒,她茫然睁眼,就见沈劫生正坐着整理被弄乱的衣领,视线顺着往上,对上了那带着银面具的下颚,线条分明,棱角锋利。
若非亲手扒了这人的衣裳,就这戴着面具的小模样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子。
她鬼使神差的凑近了几分,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滑腻的触感忍不住捏了两下,又摸了摸。
沈劫生身子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迅速捉住那不安分的手,语气略显不耐:“干什么?”
荆以秋眨了下眼睛:“啊?”
这副傻样让沈劫生的怒火消失了些,甩开了她的手。
众镖师陆续苏醒,见自家总镖头都已经醒了,纷纷问候两句,随即收拾好东西,一行人继续赶路,估摸用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是出了荒山野岭。
一支镖队浩浩荡荡前进在大道上,风展卷大旗,为这寂静的土地带来一丝生命气息。
道路两旁的刺桐林中泛起乳白色的薄雾,像流动的浆液漫出林子,在半空中搅合着风沙结成一片深灰的沙雾,把更远处的一架大山给罩了起来。
马车颠簸晃悠,车厢内,段筠溪倚在车厢壁上假寐,荆以秋靠着窗,眼角余光打量着段筠溪的侧脸。
段筠溪闭目养神,似乎睡得很香甜,但荆以秋知道她并没有熟睡过去。
“姑娘,去京城见情郎?”荆以秋指尖挑动几缕墨发缠绕在指缝之间,轻轻摇晃,姿态慵懒闲适。
听闻此言,段筠溪擡眸看向荆以秋,淡漠的眸光扫过她的手指,“嗯”了声,便继续阖眼休憩。
荆以秋勾唇笑了笑:“姑娘,可否告诉我那位情郎姓甚名谁?”
“不关你事。”段筠溪不愿多谈。
荆以秋也不介意,笑容更加灿烂了,她微仰着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那我就等着姑娘与他重逢那日了。”
段筠溪的眼皮跳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吭声。
这次的京城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一炷香时间后,浩浩荡荡的镖队停靠在路边的一间茶棚前,伙计殷勤地跑过来,笑呵呵地问:“诸位爷是歇脚呢,还是饮食呢?”
镖师们拿着刀剑,凶神恶煞的,伙计自然是怕的。
赵猛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歇会,上点吃食,再给马儿喂点粮草跟水。”他从怀中摸出一大块碎银丢了过去。
伙计伸手接过,放在嘴边咬了口,确定是银子,才欣喜若狂,连忙点头哈腰的应声:“谢谢各位爷,各位爷稍待,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
伙计早就盼望着有人给钱,还是大手笔,这会子,当然是乐疯了。
沈劫生坐在马车一侧车辕上,一拉缰绳,充当起赶马汉子来。
她转身撩开车帘,朝两位千金小姐道:“先下来吃点东西。”
车厢内,两位小姐互相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沈劫生会意,只好自己先下了马车,她四周环顾了一圈。
茶棚内的桌椅板凳摆设都很简陋,四周都挂着竹帘,避免了蚊虫叮咬,里面已经坐着几个赶路的人,有男有女,有些戴着斗笠,有的正在闲聊,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
“总镖头!来这!”赵猛热情地招呼着沈劫生,拍了拍身侧的凳子。
沈劫生轻轻拨开竹帘,迈步走进去。
赵猛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按到凳子上,开心地说:“总镖头,我就说跟您没跟错!昨晚要不是您来得及时,肯定被那杨成志得手了!”
这茶棚里隐约透着股血腥味,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那些男女的视线也时不时往沈劫生身上瞟过去,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射穿似的。
沈劫生视线落在正对面桌子后的灰衣男人身上,他下巴留着一缕胡须,眼睛炯炯有神,眉毛浓密,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看起来十分严肃,正不动声色握住剑柄。
赵猛举在嘴边的茶杯被沈劫生拦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自然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沈劫生示意他别激动,端详了桌面半晌,突然敲着桌大喊:“伙计!伙计!”
“哎哟,客官!您怎么啦!”伙计飞奔过来,手足无措,生怕惹到这群祖宗不快。
这些年来,这种事情可发生过无数次。
“你家桌子怎么这么多刀痕呢?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沈劫生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桌面上的划痕,眉毛紧拧,语气严肃,“喏,你看看这一道是新添的吧?”
伙计低头看去,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嘿嘿,那…那啥,客官您真是慧眼,这桌子是有些年头了,马上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