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 作品

情愫

情愫

清晨,阿芙用过早膳,前往内学堂。

——前段时日,因为贵妃的生病、离世和守灵,她告假过几次,在学业上未免有些疏忽。

如今贵妃入土,永安公主又奉命留在皇陵,想来事情已勉强算作尘埃落定。

阿芙也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了。

她来的早,内学堂里安安静静。

视线扫过前方永安公主的书案,阿芙心内略有些怅然:他大约不会再在这里读书了吧?

定一定神,驱走心中杂念,阿芙低头预习功课。

忽然,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阿芙擡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三个公主。

她心中微讶,这三人平日里总是快交辰时才到,今天来的有点早。

不过她们素来不太来往,阿芙很快又收回视线。

三个公主并未在各自座位上落座,只站在书堂内。

二公主清了一下嗓子,语气古怪:“唉,有些人啊,费尽心思去巴结,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阿芙耳朵动了一动,知道她极有可能说的是自己。

她装作没听到,只翻了一页书。

见她不为所动,二公主便向四公主使了个眼色。

四公主立刻附和:“是啊,这叫什么呢?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公主跟上:“是的,白费心机。”

两人说话之际,目光瞟向看书的阿芙。

二公主又故意拉长了声音:“哎呦,老靠山没有了,小靠山也没了呢,怎么办啊……”

阿芙翻书的手不由地停顿了一下。

“阿芙,阿芙……”二皇子萧廷睿的声音忽的在门外响起,语气中满是焦急。

阿芙站起身,见二皇子站在门口,正冲她大力招手。

看见她,他眼睛一亮:“快出来,有事找你。”

视线掠过三位公主,二皇子匆忙一一打招呼:“二姐姐,四姐姐,五姐姐。”

他的生母是苏贵妃的族妹苏宝林,但他意外地和两方人关系都还不错。

“阿芙,你快一点,我有要紧事和你说,非常要紧。”

阿芙有点纳闷,她已经走得很快了啊。

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门口,二皇子一把拉了她就往外走。

阿芙这才注意到张颂居然也在。

两人俱是神情严肃。

阿芙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听后一定要挺住。”二皇子抿了抿唇,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阿芙极少见他这般严肃,心内陡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昨天晚上,皇陵那边传来消息。”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三姐姐,没了。”

阿芙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呆愣愣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怔怔地问:“你,你说什么?”

二皇子被她抓住胳膊,眼眶一红,扭头吩咐伴读:“张颂,你和她说。”

“是。”张颂拱一拱手,上前一步,“皇六女,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消息连夜传到皇宫。这会儿只怕大家都知道了。”

阿芙后背冷飕飕的,脸色苍白,颤声道:“不,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怎么会死的?前几天我见他还好好的啊……他,他怎么死的?”

难道是大皇兄的人?

啊,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安排?

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阿芙心里的恐惧和惊疑顿时减轻一些,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急急地又问:“他到底怎么死的?”

“皇陵依山而建,三公主祭拜贵妃时,遇上刺客,死于坠崖,被发现时,公主已尸体破损,面目全非。”张颂神情沉痛,不敢去看眼前皇六女的眼睛,“是凭衣裳饰物确认的,陵邑那边不敢做主,连夜派人回京禀报。”

“荒谬,皇陵附近怎么会有刺客?好大的胆子!”二皇子悲伤之余,犹带着浓浓的愤恨,“看守皇陵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阿芙脑子里空白一片,喃声道:“尸体破损,面目全非,面目全非……”

她重复着那句“面目全非”,疑念自她内心深处咕噜噜冒出来。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哭笑交加,诡异极了。

二皇子看在眼里,反握住阿芙的手,大声说:“你不要这样,阿芙,要不你哭一场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阿芙没有哭,她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能去看看吗?姐妹一场,我想给他装殓。”

既然面目全非,那么就有可能不是他。

若万一不幸真的是他,她更得想法子遮掩。不然装殓时,被发现尸首不对,他性别秘密曝光,和玉棠宫走得很近的苏宝林母子以及她,说不定也会遭连累。

还有玉棠宫的一群宫人内监呢。

她要去看看,她得去亲自看看。

二皇子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这,这有点难,但我可以试试。”

母亲苏宝林和他分析,只怕父皇不会允许将永安公主尸首带回,多半就是在皇陵附近找一处地方葬了。

“多谢你了。”阿芙诚恳道谢,心想此事得越快越好。

皇帝昨天就听说永安公主丧命一事。

是由他派去皇陵的暗卫回来复命的。

皇帝神色平静:“果真死了?”

“是,尸骨不全。”

皇帝面带愠色:“朕说过,做的干净一点,病逝就行,体面一些。怎么就是被劫匪逼得坠崖?”

暗卫跪下请罪:“属下无能。但是,但是此事并非属下所为。”

“嗯?”皇帝眉梢一挑,面有疑惑之色。

“昨日好像有另外几波人也在陵邑,其中似乎有,有……”

“有什么?但说无妨。”

暗卫低头,如实回答:“有东宫的人。”

皇帝面色倏地一沉:“太子?太子!很好,你先下去吧。”

“是。”暗卫退下。

皇帝忽的冷笑起来:“好得很呐。”

他想杀那个孽种,但他不能接受那个孽种是死在他儿子手上。

不是说他儿子不能杀,而是作为一个皇帝,他无法容忍储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动作。

“来人,宣太子过来。”

太子萧廷钰刚得到消息,兀自震惊中,就接到父皇传召,来不及多想,匆忙赶至。

行礼问安后,他恭谨站立:“父皇召见儿臣,有何吩咐?”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打量长子,这个儿子在长相上颇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这手段未免太稚嫩一些。

父皇只盯着自己,久久不语,太子初时还好,后来渐渐紧张。可能是殿内炭火太旺,他头上竟冒出了汗。

皇帝忽的哂笑一声:“你派去陵邑的人,撤回来吧。”

太子猛地擡头,脸上的惊愕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父,父皇……”

父皇怎么知道?难道是,是父皇下的手?

“你那点本事,还差得远。”皇帝此时已平静许多。

谁都是从年轻时一步步过来的,他还不至于为这样一点事明面上跟儿子翻脸。

太子心绪急转,有心想为自己辩驳一二,低声道:“父皇,儿臣……”

“算了,你回去吧。这件事就此作罢,朕不会再追究。”皇帝挥一挥手,面带疲态。

太子心中窝火,最终却只能施礼告退。

二皇子求见皇帝时,永安公主去世的消息早已在宫中传开。

皇帝果然下旨,公主尸首不必运回皇宫,就近埋葬。

对于次子,皇帝的感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不满于他的不求上进,另一方面却又着实喜爱这孩子的简单赤诚。

而且这个儿子长得皮实,还和阿令有点血缘关系。

因此有时候,对于萧廷睿,他有一点点移情在里头。

反正有长子继位,那么老二胡闹一点,也就算了,随他去吧。

一听萧廷睿说要去陵邑见三姐姐最后一面,皇帝眉心跳了跳:“你去那边干什么?刚死了人不干净。”

“那儿臣不过去,派人把她尸首接回来,在宫里设灵堂祭奠?”

皇帝皱眉:“胡闹!”

他嫌晦气,但又不想直说,就耐着性子解释:“她未出阁,又是横死在外,朕已下旨,在那边找一处墓xue,好生安葬。”

而且他还要做出姿态剿匪,捉拿真凶为永安公主报仇。

“父皇,儿子还是想去送她最后一程,陵邑那边的人办事不力。三姐姐是贵妃娘娘生前最疼爱的女儿,要是她身后凄凉,贵妃娘娘多难过啊。”

——这是阿芙建议的,可以适当地提一提苏贵妃。

果然,提到苏贵妃,皇帝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稍一沉吟:“罢了,那你注意安全,别被冲撞了。”

反正人已经死了,身后之事热闹一些又何妨?

二皇子又问:“那,儿子可以多带一些人去吗?”

“你说呢?自然是要带足人手。”皇帝瞪了次子一眼,“早去早回。”

“是,多谢父皇成全。”二皇子趴在地上,给父亲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才起身告退。

二皇子一出来,就告诉阿芙:“事办成了,你也去。”

他想,其实也不全是为了阿芙,他和永安虽不算亲姐弟,那也算表姐弟。

说起来也是可怜,风风光光十五年,母亲刚死,人就没了。

阿芙松一口气:“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

有皇帝应允,苏宝林没坚决反对,只叮嘱儿子多带侍卫,又命他身边人好生看顾。

陵邑距离皇宫有几十里。

二皇子一行人没乘车,骑马前往。

阿芙长久不骑马,刚跃上马背时,还有点生疏。

“你现在还不如我。”二皇子本欲取笑,随即想到横死的三姐姐,又垮了脸。

两人平时再不和,可终究是一条人命没了。

只是他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不是真的。

张颂温声问:“皇六女是否需要换一匹温顺一点的马?”

“不用,这匹就行。”阿芙摇一摇头,声音渐低,“我只是想到了那年在上苑学习骑马的时候。”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好。

永安还是个性格清冷说话难听的姐姐,苏贵妃也还在世。

此言一出,二皇子和张颂齐齐沉默,均有些感伤。

还是阿芙说道:“走吧!”

一行人驱马前行,直奔陵邑。

骏马疾驰,阿芙坐在马背上,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长发飞舞,衣衫猎猎作响。

一路上,阿芙都在暗暗祈祷,希望不要是他,希望这是他设计的一环,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她不停地回想那晚他说的话。他说“过了今晚就好了。”

默默念着这句话,阿芙似乎又拥有了无尽的勇气和信心。

到达陵邑时,天还未黑尽。

尸首暂时停放在一个空旷的房间。

一走进去,便觉得寒意逼人。

他们一行人赶来时,尸体还不曾入殓。

永安公主仍穿着坠崖时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出真容。

二皇子到这里之前,神色还算镇定,如今只远远看上一眼,就“嗷”的一声哭了。

平日里再不讨喜的人,此刻变成变成一具尸体,也是令人心痛难过的。

张颂也红了眼眶,但还是默默给二皇子递上一方手帕。

阿芙一声不吭。

直觉告诉她,不对,这个人不是他。

尽管她还没有验证。

她只是觉得,看见尸首躺在那里,她心里并没有贵妃去世时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怎么没人给她整理遗容?没人给她换衣裳?就让她这么躺着?”二皇子含泪指责,“你们保护不力,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二殿下。”陵邑的小吏连忙下跪,“并非我等不尽心,只是公主身份尊贵,她的丧仪如何办理,还要陛下拿主意,这才暂时将尸首停放于此。方才接到圣谕,已经去请郁人了。”

郁人是负责小殓的官吏,一般由郁人指挥着旁人为亡者更衣。

二皇子点一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道:“行吧,不过让他早点来。现在这个样子,像话吗?”

父皇下令,丧仪一切从简,但也不是这般糟践人的。

“是是是,二殿下所言甚是。”小吏连声附和。

郁人到的很快,还带了四个胆大的侍女。

“小殓时,要先设帷幕,着衣址九套。”郁人看着永安公主的尸首,略微皱眉,“公主脸上血污应该擦拭掉。”

小吏低声提醒:“是血肉模糊,不是血污。”

“那也得整理。”郁人坚持,又吩咐侍女清洁。

一直安静的皇六女突然开口:“我来吧。”

停顿一下,她又道:“三姐姐爱洁,得让她走得干干净净的。”

二皇子拽住她的衣袖,小声问:“你不怕吗?”

他只瞧了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想扭头逃走。

“怕的。”阿芙扯一扯嘴角,“可她是三姐姐啊。”

她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勾得在场诸人俱都心里一酸。

二皇子刚停住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他擡手抹了一把眼睛:“好,那你去吧。”

阿芙一步一步挪至尸首旁。

虽说她无数次自我安慰,这不可能是他。

可她心里仍免不了畏惧惶恐,万一真是他呢?

看身形,看头发,看肤色,都是一样的啊。

她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近距离看尸首的脸,更觉可怖。

从高处坠下,尸体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阿芙颤着手,用巾帕一点点擦拭掉血污,却仍显不出死者的面容。

帷幕遮挡,其他人看不清这边动静。

阿芙试探着去擦拭尸首脖颈的血污,手却状似不经意地向下移了一些。

胸前微有起伏,触手绵软,大概是女子。

仍不太放心,她的手继续向下。

确实是女子无疑。

仿佛在海上漂浮许久,终于靠岸,阿芙荡在半空的心就这样放了下来。

面对尸首的恐惧后知后觉涌上心头。阿芙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闭上眼睛,继续擦拭,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位姐姐,对不住了,我只是帮你整理一下,并非有意要亵渎你的尸首……

一块帕子脏了,重新再换一块。

皇六女整理许久,仍不见好。郁人干脆示意侍女上前帮忙。

几人手脚麻利,除掉尸首衣衫,为其洗净身体,又一层一层地穿上衣裳。

面容实在无法修好,众人只能擦掉血污后,为其复上一层面纱。

等做好这一切,天已经全黑了。

烛光摇曳,白色的帷幔轻轻晃动,二皇子痛惜之余又隐隐心生恐惧。

瞥一眼一旁的姐姐,见她脸庞雪白,面无表情,他心中伤痛又多一层,开口建议:“去洗洗手,洗把脸吧。”

“好。”阿芙说话有气无力,刚行几步,就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多亏二皇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没力气了,借你靠一靠。”阿芙声音极轻。

二皇子也不介意,扶着她来到陵邑官员准备的屋舍中。

——天色已晚,一行人来不及赶回城中,今夜宿在此地。

有下人打来热水,阿芙一遍又一遍地洗手,几乎要将手搓下一层皮来。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碰触陌生的尸首。

哪怕是到了屋舍中,她仍感觉鼻腔还萦绕着那浓浓的血腥味。

晚膳是陵邑官员准备的几样素菜。

阿芙饿得厉害,可她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她吃不下,甚至还有些轻微的恶心。

坐在陌生的屋舍中,阿芙思绪连篇,一时庆幸,一时恐惧,一时又是浓浓的不安。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阿芙一个激灵,高声问:“谁?”

“是我,还有张颂,睡不着,和你说会儿话。”

阿芙听出二皇子的声音,定一定神,应道:“好,你等一下。”

她也睡不着,她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还没洗漱,阿芙直接披了一件大氅开门出去。

冬日夜间少月,院子里挂了好几盏灯。

见她神色上并无太多悲痛,二皇子稍稍松一口气。

——方才张颂提醒他,皇六女与三公主感情深厚。如今三公主亡故,恐她一人独处沉溺于悲痛之中,最好出言宽慰一二。

二皇子觉得有理,正好又睡不着,这才前来敲门。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几人相识多年,就没讲究太多虚礼。二皇子命人腾出一个厅堂,又让人端来炭盆,三人围着对坐,一面喝茶,一面闲话。

不知不觉中,话题就拐到了永安公主身上。

“三姐姐惨遭横死,你也别太难过。”二皇子干巴巴道,“到了地下,有贵妃娘娘陪她呢。”

“嗯。”阿芙点一点头,心想,也不知他去了那里。他那般自信,又能安排这么一出,想来大概是有本事的。

“唉,其实走了也不是特别坏的一件事。”二皇子想了想,又说,“先时有贵妃娘娘护着,娘娘没了,三姐姐在宫里的地位也很尴尬的。你想守陵三年,三年,多苦啊。谁知道三年后,大家还记不记得她……啊,不对,这好像是贵妃娘娘的遗愿……唉,贵妃娘娘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絮絮叨叨,语速极快。

一旁的张颂低低地轻咳一声,示意二皇子慎言:不可非议长辈。

阿芙怕深说下去,会引人多想,就开口回忆起往昔:“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穿的是他的衣裳?”

她声音很轻,在夜里听起来,带一点缥缈的意味。

听她这么一说,二皇子果然从记忆中扒出一段往事:“对对对,我记得。当时在玉棠宫,还是我看出来的。”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那都是将近四年前的事情了。

二皇子想了想:“你放心,虽然贵妃娘娘和三姐姐都不在了。但我还在呢。凭咱们的交情,我肯定不会让你缺衣少穿被下人欺负。”

阿芙扯一扯嘴角:“那就多谢你了。”

姐弟两人说话,一直沉默的张颂瞧了皇六女好几眼。

灯光朦胧,少女雪肌无暇,眉目如画。

他自知失礼,不敢多看,但有时候目光会不受他控制。

作为二皇子的伴读,他对于皇六女并不陌生。他知道她生母早逝,知道她依附苏贵妃母女生活,知道她勤勉上进,甚至知道她的生辰是哪一日。

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然而这个冬天的夜里,几人在远离皇宫的陵邑不分尊卑、围着炭盆而坐。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女,他心内突然怜意大盛,还有一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张颂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永安公主停灵一段时间方可下葬,这期间,二皇子等人不能一直待在陵邑。

苏宝林放心不下儿子,派人催促数次。

一行人只得先行返回,准备等公主下葬时再来送葬。

然而,真到那一日时,皇六女未能陪同前往。

因为刚从陵邑回到皇宫,阿芙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