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谷 作品

古代篇之谢红叶

古代篇之谢红叶

“谢大人,我不明白。”

看见谢红叶已经离开,苻成跑出前厅,追了上去,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回荡着的全是苻成愤怒到激昂的声音:

“谢大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杜兰娘是借用了你的名头不假,可她也做到了我们没有做成的事!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苻成遭遇陷害,沦为犯人,本该在逃亡路上受尽欺负。

可她命大,不仅逃脱了官差的看管,还一路上翻山越岭,来到了观音山,被谢红叶所庇佑。

她感谢谢红叶的救助,也钦佩她在这种世道中能开辟一方天地用来庇护女子。

她自愿追随在谢红叶身后,尊称她为“谢寨主”。

如今,苻成只觉得眼前这个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人很是陌生。她甚至有些怀疑,曾经将奄奄一息的她从侵泡着的小溪中捞出来、并扛上山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人。

还是说,她其实是披着谢红叶皮囊的恶魔?

曾经亲密的称呼到了这个时候,变得尤为陌生,出口的话也尖锐刺耳,连苻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苻成自认是一个温和的人,正如她皮囊所展示的那样。

她的一身尖刺和锋利爪牙,本该都是向着害她们流离失所、走投无路的那些人挥舞。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控制不住地想冲着谢红叶而去,想把谢红叶这一身皮囊撕碎,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颜色是红是黑,看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难道你是在嫉妒吗?你嫉妒杜兰娘,一个借用你名头、本该不如你的人,却做到了你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杀了她!”

“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心肠狠辣吗?”

看着谢红叶那张熟悉的脸,苻成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不由自主的。

她开始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再出声时,喉间已经带了哽咽,甚至还有乞求,她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想的吗?”

“我不信你是真心想杀杜兰娘。”

从前厅中涌出来的人不知道二人间为何争吵,但感受到了二人间的奇怪气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都拥堵在前厅的门口处。

不就是杀一个杜兰娘吗?

左右与她们不是一路人,杀就杀了。再说,那等依靠招摇撞骗才获得现在成就的人,本就该杀。

谢红叶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苻成身上。

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苻成透过这小小的缝隙,轻易地捕捉到了谢红叶躲藏起来的苦笑。

谢红叶说出口的话却飘渺如天边刮来的一阵风,柔和而虚无。

“阿成,你非要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吗?”

话音刚落,苻成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红叶,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狠狠地靠在了柱子上,遍布头顶的紫藤萝开始摇晃起来。

长廊上的紫藤花密密麻麻,淡紫色的香气在空中有意无意地弥漫着。

苻成觉得这些香气有毒,熏得她头脑比刚才还要晕眩,熏得她居然从谢红叶脸上看到了……脆弱?

苻成觉得自己是真的中毒了。

若不是此刻靠在柱子上,只怕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地面,狼狈不堪。

这花的毒气怎么跟山林间的瘴气一样,不仅让她手脚发软,也让她眼前出现了幻觉?

苻成一手撑着柱子,希望自己可以站起来,一切都是徒劳。毒已入骨,遍布她的四肢百骸,软化了她的骨头,她没办法离开这里。

不行啊,苻成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必须得离开这里,躲避瘴气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眼前的紫藤花的香气应该也一样。

可她动弹不得。

这时候,苻成只觉得自己中毒好像越来越深了,她看见眼前的谢红叶的幻象开始动起来,那张表情上的脆弱和迷茫,是她以往在谢红叶身上没有看见过的。

是了,是了。

绝对是幻觉。

谢红叶怎么会流露出这种表情?

她可是谢红叶啊。

她是将倒在小溪间的她扛回去还不带喘气的谢红叶;

是大冬天还可以脱了袄子,只穿着单薄里衣劈柴和在雪地里逮捕野兔想让她们不被冻着和果腹的谢红叶;

是只知道萱草花是黄色的、可以熬汤、并经常会在野外归来时的薅一大把的谢红叶。她带回来的花中往往参杂着和萱草花相似却有毒的石蒜花,被指出时,她爽朗一笑,一边点头一边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的谢红叶,那时候她的脸上也没有出现过差点害了伙伴的愧疚或是迷茫。

那时的谢红叶,朝气,蓬勃,她的身上好像有无限的生命力。

可眼前这个幻觉里的人呢?她迷茫、愧疚、不知所措、脆弱,这是真正的谢红叶所没有的东西。

这样的谢红叶刺痛了苻成的眼睛,使她不得不闭上双眼,她不想看见这样的谢红叶。

可她不想看见这样的谢红叶又能如何?曾经的谢红叶,眼前的谢红叶,都是真真切切的谢红叶。

离开观音山时,谢红叶是蓬勃奋发的。

她脸上洋溢着遇神杀神的笑容,她的深情坚定,仿佛没有人会阻拦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直到,直到直穿心口的那一把长/枪。

苻成在脑海中回忆着谢红叶,又看着眼前的谢红叶。她终是支撑不住,从柱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

紫藤花的毒气好像没有那么浓郁了,眼前的谢红叶却从幻象中走了出来。

迷茫,愧疚,不知所措,脆弱。

视线下移,苻成这时候发现谢红叶身上居然还穿着厚厚的袄子,要知道,往常的谢红叶是可以在冬日里只穿着里衣劈柴的人,如今已经是春日,融融阳光。

她也才发现谢红叶头上参杂着的白发,往常总是直挺着的腰板微微佝偻着,脸上的皱纹也没了锋利的两端。

曾经看起来顶天立地、仿如一块磐石样挡在她们所有人面前的谢红叶,怎么变得如此……

苻成只觉得心口沉闷,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怎么能接受谢红叶变老这一事实?

怎么能接受,谢红叶接下来打算要抛弃她们、离她们而去的事实?

围堵在前厅的众人面色沉重,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二人对峙的途中,隐隐中也能察觉情况的不对劲之处。

有人想要上前,却被身侧的人拦住了。

她们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

看见苻成这副模样,谢红叶反倒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她从未示人的一面已经被面前这个算是后辈的人瞧了去。

她蹲下身,伸手,替苻成将没有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往后捋去,随后叹息道:“事情哪里有那么糟啊。”

“不要多想。”

这一刹那,苻成想到了当初她逃往观音山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谢红叶。谢红叶那时才四十来岁,正是一个人的一生中最健壮的时候。

她一醒来,谢红叶就端来了一碗药,让她服用。

那时候她才经历了家破人亡,因而她已逃了出来,心中却没有存活之后的侥幸,反倒心如死灰。她那时并不知道观音山上的每一株药草都非常珍贵,她将看着碍眼的药打翻在地,翻过身,躺了下去。

令她现在都觉得惊奇的是,谢红叶当时并没有恼怒。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谢红叶又端来了一碗汤药,这一次谢红叶说服她喝下去,而是捏着她的鼻子,强行灌了进去,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

被迫咽下不想喝的东西,她很生气。

谢红叶才不管她生不生气,而是将她用来遮挡颜面的头发尽数别到而后,随后轻声说:“事情哪有那么糟啊。”

她鼻子一酸,这句话让她想到了母亲。

事情哪有这么糟啊。

她已经不记得谢红叶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了。但听了这句话之后,她不再心如死灰,并在观音山上彻底留了下来。

她出身商户,自幼衣食无忧,日常更有奴仆随行左右。因而她到了这里之后,不会梳头,不会洗衣服,更别提那些耕种、打猎,这都是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东西。

过去了这么多年,该会的,不该会的,她全都知道。

时隔多年,苻成又一次听见了谢红叶的这句话。依稀间,苻成仿佛觉得谢红叶的语气和表情一直都没有发生改变。

过去的谢红叶和眼前的谢红叶在眼前完全交叠,最后明明灭灭,沉沉浮浮,变成了眼前的样子。

眼睛中的酸涩也按耐不住,争先恐后奔涌而出。

谢红叶要做什么,或许刚刚苻成不明白,但在这个时候,被迫认清了事实之后,苻成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红叶道:“多大人了,也不怕她们笑话你。”

过去的苻成因为不会穿衣梳头,被观音山上好多人嘲笑过,直到她的威严逐渐建立起来。从此之后,苻成会教训每一个嘲笑她的人。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苻成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谢红叶盘腿坐了下来,视线与苻成齐平。

她语气平静,“不管你有没有猜到我要做什么,这些事,我都必须要叮嘱你。杜兰娘,我确实想要杀她,我杀她的心确实不假。但,杀她也是有前提的。”

“前提是,你赢了她。”

谢红叶当然有私心。

对谢红叶来说,杜兰娘是一个值得交托的人,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苻成也不逊色。比起将一切都交到杜兰娘手上,她更偏袒苻成。

所以她想要这二人比一场。

谢红叶的私心远不止这些,她将手下的四万兵力分出两万。这两万中,大多数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是攻破锦城时作乱的主力军。

这些光脚的人,见到谢红叶没有苛责他们曾经的恶行,会对接下来的攻城更加卖力,只为了进城后能够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如此一来,他们可以为苻成增加实力。

若是败了。

在苻成问出这句话时,谢红叶的视线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当作是我作为杀杜兰娘丈夫的,赔罪礼。”

如今胜负的结果还没有传到锦州,而谢红叶却对着白石礼留给她的小道士们说。

“以后,会有另一个谢红叶来护着你们。”

与此同时,在零水城,苻成对着杜兰娘说的话,令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苻成刚刚唤杜兰娘什么?

谢……谢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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