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谷 作品

古代篇是谢红叶

古代篇是谢红叶

元康二十二年元月的一个傍晚,在定安长公主的寝殿里,一群人围炉而坐,讨论近日来风头一时无两的人。

她们是一群女人,准确来说,是近三年来在朝野上下有点名气的女人。

坐在最东边的是定安长公主,她是当今男帝的胞妹,三年前,她的丈夫和孩子死于一场大火,男帝怜她年过半百却逢此大难,将人接至宫中,命人好生照料。又为了让她早日走出阴霾,安排她辅佐自己处理政务。

这一辅佐,就是三年之久。

昔日被众人所不齿的长公主如今依旧被人不齿,不同的是,因插手国事,她又被冠上了祸国的名号。朝野上下,百官表面上最顾忌的不是皇帝,而是她。

在定安长公主右侧的是王清莞,别看她素衣素服,平平无奇,关于她的过去,大街上随便一个孩子都能说出来。

她为丞相之女,本该无忧无虑,自由成长,偏偏她有着不世才华,偏偏她还有一个草包弟弟。

当今,想要做官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科举高中要么做出一手好诗。

王清莞的弟弟只粗粗识得几个字,科举他不得其门而入,作诗更是强人所难,顺理成章地,他走了歪路,将主意打在了王清莞身上。当初他闻名世间的那首诗,执笔之人,正是王清莞。

王清莞是何等骄傲之人,又怎么允许自己的才华被他人侵占?

她先后两次试图将这一切暴露在世人眼前。第一次在先帝大寿的时候,她准备不足,被父亲和弟弟狡猾地躲了过去;第二次,也就是三年前的长公主五十岁寿宴上,这次她终于向世人揭开了亲生弟弟的真面目。

在这场上寿宴上,身败名裂的不止有她的亲生弟弟,还有帮助弟弟的丞相父亲,和同样想要侵占她才华的丈夫。

若只是如此,王清莞也不会成为街头巷尾的传奇人物。

定安长公主见她才华横溢,便上书皇帝,按照规矩,王清莞也应该凭诗当官才是。

女子岂可为官?

昔日没有才华比肩王清莞的女子,所以没有封女子为官,如今既然出现了,就应该按照规矩行事。

思及长公主才遭逢大难,想要讨她欢心的男帝选择了同意。

就这样,王清莞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官。

尽管有着这样的名头,王清莞在百姓堆里的风评也没有比定安长公主好到哪里去,她御前揭开这一切,逼迫陛下推翻先帝的命令,无疑是给先帝难堪,这是不忠;状告父亲丈夫弟弟此三人,是不孝不仁不义。

这怎么会是正经女人能做出的事情?

加上她与定安长公主私交密切,几年下来,尽管她有才华傍身,众人提及她时,总是不屑。

坐在定安长公主对面的是钟熙至,她的才华不比王清莞,此时能坐在这里,是因为她长着一张巧嘴,说出的话,总能说到长公主的心坎里去。时间长了,长公主经常将她叫进宫里来,陪伴左右。

此刻,这位已经嫁给如意郎君的钟家大小姐道:“那谢红叶原本只是观音山的土匪,就是让朝廷上下头疼了好几年都没有剿灭的那个谢红叶,前不久朝中又一次派人前往剿匪,谁知这群人为了揽功,居然对那里的百姓下手了。”

“民愤一旦被搅起来,又怎么会轻易下去?那谢红叶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说服那些平日里对她们恨之入骨的村民们跟她联手,不仅除掉了朝廷派去剿匪的人,还带着人要上京城讨说法。”

“这哪里是讨说法……”

钟熙至看了一眼定安,确定她神色无虞后才道:“这分明是想要谋反。”

室内还有一人在替定安捏着肩膀,不是别人,正是在三年前的长公主寿宴上,在王清莞身后道出自己经历的姜知彰。

自那日过后,长公主一直将姜知彰留在左右,哪怕她已经过了适婚的年龄也不放人。

不过京城上下也没人敢娶姜知彰,尽管她当日状告父亲的行为比不得王清莞惊世骇俗,却也足以让她声名狼藉。

钟熙至话音刚落,姜知彰就接道:“你倒是说一点新鲜的,这些事,前些日子里就传遍了,陛下不就因为这件事这才让征南将军携军两万前往,去镇压谢红叶之举吗?”

“我话还没说完,你着这么快的急做什么。”

钟熙至道:“那谢红叶带着那些村民离开了观音山后,一路北行,途中遇见了两座小城,都被她和身后的那些村民们彻底解决了,然后到了嘉广城。嘉广城可不比前面那两座小城,不仅城防军是那两座小城的两倍还多,那里还有前不久离开京城,带着两万兵力前去的征南将军。”

“那谢红叶不知用了什么计策,一日之内大破嘉广,杀了城中的大小官员。而谢红叶也元气大伤,从观音山跟了她一路的村民们全都死在了嘉广城里。怒气冲天的谢红叶带着投降的士兵又连攻两城,这才停下来休养生息。”

“更重要的是——”

钟熙至顿了顿,她说:“谢红叶是个女人。”

定安长公主睁开半闭的眼睛,姜知彰面露诧异,就连平日里神情淡然、仿佛对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的王清莞也看了过去。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钟熙至道:“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她确实是观音山的土匪,不过往日里我们都认为她是男的,实际上她是个女人。”

还是一个已经六十二岁的女人。

王清莞微微蹙着眉,她对钟熙至一向比较冷淡,很少主动接话,这时候难得出声道:“你确定吗?”

她欲言又止:“若是个男的还好说……”

不需要王清莞细说,定安知道了王清莞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朝野上下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定安的眼睛,也就仅限于此了,要更进一步,利用这些风吹草动做一些事情,空有余心而力不足,这是手上没有军权的原因。她只能获得百官的顾忌,无法让这些人对她产生忌惮。

她需要军权。

唯有军权可以让这些人对她产生忌惮。

朝中的军权被男帝牢牢把控着,定安有几次与男帝开着玩笑,说要将他手里的军权一并接管,对待妹妹素来好脾气的皇帝瞬间翻脸。

尽管过后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定安还是明白了,想要获得军权,从她皇兄这里是行不通的,必须另作打算。

在知道谢红叶造反一事后,她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谢红叶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红叶是谋反,而不是所谓的“讨公道”。

男帝能看出来,文武百官能看出来,她定安能看出来,王清莞能看出来,唯有,唯有百姓们看不出来,他们以为谢红叶正如她的口号一样,是正义之师。

重点就在这里。

若是谢红叶有意归顺,定安必会想出一个办法,让谢红叶如她打出的口号那般讨回公道,同时将她留在京城里,手握她自己创立的这支军队。

男帝和文武百官明知谢红叶造反之实,却忌惮百姓的言论而看着她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朝堂上。

这一切的前提是:谢红叶是个男人。

室内恢复了安静,姜知彰的手依旧在定安肩膀上揉捏着,王清莞摆弄着炉子上的茶水,钟熙至问:“若是个男的怎么了?”

暗中的信息往来都由钟熙至掌管,因而她能在众人之前知道谢红叶是女身的消息。此外,关于别的,她再聪慧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王清莞没有回答,而是说:“恐怕这位……做的事不止目前这些。”

钟熙至习惯了王清莞对她冷淡,被忽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原因如何,钟熙至也猜到了几分。尽管清楚王清莞知道她的把柄,她面对王清莞时也没有害怕什么。

“王大人何出此言?”

钟熙至还没有将自己话问出口,王清莞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民愤,怕是被这个谢红叶有意搅起来的。”

“一边是朝廷,一边是村民,这两个对谢红叶这个土匪,都恨不得而杀之后快。谢红叶一个靠抢掠为生的土匪,又怎么可能以德报怨,带领这些人前往京城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必是她在其中挑拨,才导致的结果。那些死在嘉广城的村民,或许也是她有意为之。”

王清莞叹道:“她赚足了名声,也把自己土匪的身份彻底洗干净了不是吗?以后提起她,众人只会说:‘她是走投无路的’。”

“看似是为了讨公道,实际上是为了造反,那她造反的目的是为什么?”

王清莞接着说,“若谢红叶是男的,他造反可能只是贪心不足,想要搞一件大事,抢一座城可比抢一个村子有意思得多,也可能是为了过一把当皇帝的瘾。谢红叶是女的,她可能也是觉得抢一座城比较好玩,也可能是为了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姜知彰不解:“这不是没有区别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定安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她语速缓慢:“有区别。”

不是定安和王清莞看轻女人,在现在这个时代,女人总是被教导得温柔、含蓄、内敛。王清莞当日出现在长公主的寿宴之后,或许有人会在背后议论她,却不敢在王清莞的眼前指责她,因为不温柔、不含蓄、不内敛的女人,等同于疯子,是个人都怕疯子。

疯子不会再遵循世界规则。

谢红叶若是女人,那她就是疯子,让一个疯子选择归顺,比让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归顺难得多,也不可控得多,谁也不知道她明天会做出什么。

同为疯子的定安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疲惫,“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清莞,你写封信让熙至派人送到谢红叶手上,问问她,是否愿意归顺于我。”

不管谢红叶是不是疯子,她得先将这个人的态度摸清楚,再决定是依照原计划行事,还是制定新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