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谷 作品

古代篇之谢红叶

古代篇之谢红叶

城门被愤怒撞击着,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来得迅猛,片刻之后,终于坚持不住,轰然倒坍。

扬起的尘土还没消失,就从里面钻出了一群人。

他们手上拿着武器是谢红叶命男将领四处搜寻而来的,不是可以将人刺穿的长/枪,也不是可以将人砍伤的大刀,而是用来砍树的斧子和割草的镰,这是男将领实在找不出多余武器的缘故。

他们穿着粗布制成的棉衣,被刀子划烂时,露出的填充物不仅仅是棉花,还有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御寒效果的芦苇。

他们看起来与城内外的农户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是他们每个人都面露愤怒。

这些村民一辈子都在种地砍树,没有读过书,除过肚子的饥饱外,很难主动去思考什么,更不会想到他们目前的境地是谢红叶一步步有意引导的。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亲人死了,可以挡雨避寒的家没有了,就连食物来源的山也被烧了,这一切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官导致的。

这些狗官甚至将他们污蔑为反贼,想要拿他们的命去升官加爵。

这如何能让人不愤怒?

看到这一切的男将领目瞪口呆,没想到温顺的绵羊被激怒后,可以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攻击力。

让他最为震惊的则是谢红叶。

上一次,他没有看到谢红叶是如何大开杀戒,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时,身边的同伴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如今亲眼目睹,他终于知道这些村民为何如此信服谢红叶,一个原本靠劫掠村民为生、与村民们长期敌对的女土匪。

城门还没有被撞倒的时候,谢红叶没有使用任何绳索,在躲闪着不断射来的羽箭和飞石的同时,仅靠着两只枯藤一样的手从城墙上爬了上去。

事后谢红叶告诉九湘,这是她拜了在垂直悬崖上行走的山羊为师后,对方教授的技能——尽管对方从来都没认过她这个徒儿,也不可能认。

自出现在城门外的那一刻起,鲤门城的人靠着传闻中的外貌,认出了谢红叶。她前脚刚爬上城墙,后脚大部分的攻击都向着谢红叶冲了过去,刀刀剑剑都想将她斩杀在此。

谢红叶若是退缩,就不是谢红叶了。

她利用每一个靠近的人,让他们像盾牌一样吸引刺过来的所有武器,并保护自己。古旧狭窄的拥挤城墙上,居然被她硬生生地闯出来了一片空地。

她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掏出来。

敌人被她的狠辣吓得腿软,谢红叶前进一步,敌人就后退一步,等到村民们将城门大破时,部分敌人已经被谢红叶逼到了城墙下。

等待这些敌人的,是心中含着愤怒、一腔火气无地释放的村民们。

九湘没有参与这个战场,她自帮助谢红叶登上城墙后,便四处寻找着首领的所在。

首领本对谢红叶没有畏惧,就算谢红叶如传闻说的那般威猛,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至于她力压鬼神之说,这更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见到了谢红叶后,他因为传言而生出的一点畏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晒笑,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啊。

可就是这个老太婆,逼得他狼狈到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想从与此门距离稍远的北门逃离这里,躲开谢红叶的视线。

九湘一直跟着他,想方设法地拦截他的去路。

看不见九湘、不知九湘存在的他以为是神鬼作祟,慌乱间双腿跪地,祈求上天放他一条生路。被追上来的谢红叶斩杀时,他脑中的浮现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原来传闻是真的,谢红叶力压鬼神。

城门处的纷乱暂时得到了解决,听闻消息的城中的大小官慌乱得不能自已,纷纷打包着行李想要逃离这里,更有甚者拿着宝物向谢红叶示好。

如同鲤门城将谢红叶拒之门外般,她将这些人的示好也拒之门外。

让人封锁城门并安排万华观的道士为伤兵包扎伤口后,谢红叶穿着一身满是血的衣服,去了衙门。

知道谢红叶要来男知府心中忐忑,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喜笑颜开地想要将人迎进去,态度极尽谄媚。

谢红叶却没有进去,而是命人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大门中央,并命知府将元康二年到元康五年的案卷全都搬到这里来。

男知府对谢红叶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十分不满,触及谢红叶一身的匪气和沾着血的衣服时,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甘,命人将谢红叶要求的东西都搬过来。

苻成面色严肃,在里面翻阅着需要的东西。

她是观音山上下唯一读过书的人。

城门被破时,得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躲了起来。

见到谢红叶一行人没有伤害任何百姓时,他们又如春笋般纷纷探出了头,并围在了县衙门口,想看看谢红叶接下来要做什么。

经历过一场酣战的村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棉衣已经破损,尽管有冷风沿着缝隙吹了进去,他们仍精神抖擞。

见到城内的百姓们都前来凑热闹,他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与这些百姓们讲他们遭受的惊天冤事,一路又是如何走到这里的,那些狗官又是如何视人命如草芥的,而谢红叶又是如何救他们于水火之间的。

谢红叶还没到鲤门城时,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已经穿过城门的缝隙,飘进了众人的耳朵中。

如今听说谢红叶就在这里,他们更是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看看传闻中的谢红叶是什么样貌,或许长着三头六臂,两个脑袋八双眼睛也说不定。

半晌之后,苻成才捧着卷宗,走到了谢红叶的身前。

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谢红叶看了两眼后问站在身边心中不安的男知府,“你可还记得江盛芙?”

被谢红叶问话的知府开始发抖,像是在大风中飘着的树叶,“回……谢大人,本官,不,小人不……不知。”

谢红叶语气淡淡:“你不知?”

知府忙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她是谁?”

“这……”

见男知府说不上来,苻成冷声道:“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苻成垂下眼睛,看着手上的卷宗,面无表情:“元康三年,那时候江盛芙十七岁,你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关入牢中,发配边疆,至今已有十八年。”

元康三年?

江?

男知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是?”

“这卷宗上没写我的名字,你不记得江盛芙也正常。”

苻成抚摸着卷宗,关于她的过去,卷宗上面只用“江氏”二字完全替代。她擡起头,迎着知府的视线,“没错,我就是江盛芙。”

如今是元康二十一年,苻成刚好三十五岁。

逃过被发配边疆的命运后,苻成阴差阳错地上了观音山,认识了谢红叶。在谢红叶问及名字时,她将江盛芙的最后两个字颠倒,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自苻成自报家门的那刻起,男知府面色灰白,若不是身边有柱子可以搀扶,只怕此刻已经瘫在了地面上。

他清楚,不管是谢红叶还是苻成,都不会留他一条小命了。

苻成道:“十八年前,你初到此地上任县令一职,因不满当地富绅江家的贺礼,便编造了个理由,将江府上下男丁全都斩杀,女丁则发配边疆。而你也用侵占的财产,贿赂上司,这才在几年后坐上了知府一职。”

“这么多年过去了,知府大人您睡的可还安心?”

这是谢红叶将鲤门城定为下一个目标的原因。

苻成本名江盛芙,鲤门城人,家中突变后她被发配边疆,途中有幸得以逃亡。后来到了观音山,成为谢红叶手下的一员。

就在苻成想要杀了这男知府以后快时,谢红叶制止了苻成这一行为。

男知府可不会认为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如他所料,谢红叶的下一句话是:“这人才任县令这么一个末品的芝麻小官,就敢为了银钱而抄家灭族,背上几十条人命。这么多年过去,他总不会因为愧疚,什么都没干过吧?”

谢红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案宗我看不明白,知府大人,要不你亲自说说你都做过什么?我跟百姓们都很好奇。若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小事,或许还会饶你一条小命。”

果然,是要找他算账。

男知府的面色更白,与其听着这些人言语凌迟自己,还不如给他一刀,让他做个了断。

见知府不说话,谢红叶也不勉强:“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既然知府大人你说不出来,那不如问问周围的百姓们,他们肯定也知道一些。”

说完她擡起头,看着围了一圈的百姓,“你们若有什么冤屈,尽可以仔细说来,今日我谢红叶就在这里就为大家鸣个不平。”

九湘说,谢红叶那双细长的眼睛和凹陷着的两腮凑在一起看时,她就跟和善二字再也没有关系。

可眼下,谢红叶的眼睛微微吊着,不复年少的两腮浅浅凹陷着,下颌骨曲折而刚硬,颧骨低低耸着,依旧是一副看起来不大好惹的样貌。在围观百姓眼里却并非如此,谢红叶已经和善得不能再和善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怯生生问:“真的吗?”

说话的是一个将头发垂了半边脸的女子。

谢红叶道:“我谢红叶此生从不说谎。”

九湘惊异地目光看了过去,谢红叶察觉到九湘的视线时挑了挑眉,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九湘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谢红叶可没说过那些村民不是她杀的,山火不是她放的,一切事情她都没有插手。

说话女子上前几步,或许是激动的原因,她这几步走得有些踉跄,还是苻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同时嘴上道:“小心。”

女子借着苻成站直身体,道了一声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众人瞧见说话女子被头发遮挡的脸上居然有一块骇人的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巴,拐到了脖子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议论声险些掀翻了这片的天地。

女子仿佛没有听见旁人对她的议论般,只是直直地看向谢红叶,而后将视线放在了男太守身上。同时撩起了半边脸的头发,将众人议论的那片伤疤暴露在空气中。

她问道:“知府大人,你还记得这块疤吗?”

男知府的视线看了过去,触及那块疤痕时又收了回来。

他看着身侧的柱子,不发一语。

知府不说话,女子也不在意,她将头发又放回了原位。

“看大人的样子,应该是记得的。大人,草民我可是记得你的恩情,直到今天都没敢忘啊。”

谢红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理了理头发,闻言一笑,“让知府大人说。知府大人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把竹签塞进他的指甲里,慢慢研磨,直到指甲缝里的肉都烂成泥为止;若是再不说,那就用针在他的皮肤上绣花,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停止。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红叶的视线还没落到男知府身上,后者就被女子这一番话吓得够呛:“她脸上的那块伤疤是我失手造成的。”

话一出口,那女子的声音尖锐起来:“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

男知府被女子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我贪图她美色……就用强的……对方不从……就……就成这样了。”他看向谢红叶,“谢大人明察,小民也不是……不是有意的啊。”

“不是有意?”

女子的语气咄咄逼人:“不是有意你为何杀了我娘和我爹,还把竹签和银针全都用在他们身上,只是为了让他们同意把我给你做小妾?”

“那是……那是……”

知府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指责女子手段恶毒的人听闻这也过往,如男知府一样,也说不出什么话了,转而指责这知府丧尽天良。

又揪出知府的一件恶事,算上苻成那件,已经是两件了。谢红叶的手指轻叩椅背,流露出一丝不满来。深知她做法的苻成向着众人沉声问道:“你们可还有控告这个狗官的?”

言毕,有人道:“我,不过我不控告知府大人,我控告住在这里的富绅。”

“我也有!”

月上枝头,围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散去,静静聆听着这些男知府曾经所做的事情。

从口述者嘴中跳出来的人不仅有男知府,还穿插着其它大小官员和富绅做过的恶。

百姓们每提到一个人,谢红叶就会吩咐手下将人从城中搜出来,揪到这里来。

一夜过去,衙门前已经有几十个大小官员和富绅缩在这里,看着曾经俯视的百姓们变得高大无比,跟曾经的他们一样,仿佛伸出手指就可以将对方碾死。

其中有人对着谢红叶高喊:“谢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是他有意构陷。”

谢红叶对这些叫喊充耳不闻。

——冤枉不冤枉关她什么事儿,事情的真相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才不管这些人有没有被冤枉。她从观音山走下来,千里迢迢跑到这鲤门城,可不是为了当什么青天大老爷,捋清每个人经受的冤屈的。

总之,她做了好事。

谢红叶像只吃饱了肚子的饕餮,流露出了满意之色。

她对这些哭诉自己经历的百姓道:“现在给你们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谢红叶道,“这些人是如何欺压你们的,你们就拿起手边的东西,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