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谷 作品

古代篇之谢红叶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村子里的大火终于熄灭了,一眼望去,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色的,烧成了炭的树干、熏黑了的墙面……明火燃尽之后的青烟飘到天上,险些也将飘过的云染成黑色。

尸体从废墟下搬了出来,埋在了连夜挖好的深坑里,大大小小约莫上百具,都是在这次大火中没能逃出来的人。

恸哭声遍布整个墓地,不止哭死去的人,也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你们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用来避寒的房子和过冬的粮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山火至今未熄甚至愈演愈烈,他们如何才能重建自己的家园?

就在这时,有一道不容拒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京城。”

所有人都将头擡起来,看向发声的地方。

说话的人正是杜兰娘,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的人。他们昨日离开村子前往县衙的一千之众,与朝廷的驻军厮杀一夜之后,只回来了三百余人。

归来的这三百余人望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村落,又看了看才填上土的大大小小的坟茔,前往京城的念头愈发强烈,本来还有些摇摆的人也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或许正如谢红叶所说,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回来的这三百人以外,留在村子里从那场火灾中幸存的人都不明白“去京城”是什么意思,但他们此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昨日前去镇上的有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

剩下的人呢?

过一会儿才回来吗?

面对着众人不解和疑惑的眼神,这三百人沉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都细细道了出来。包括那些朝廷驻军是如何的居心叵测狠如蛇蝎,包括谢红叶是如何突然出现并力挽狂澜,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包括他们是如何将死去同伴的尸首掩埋了的。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在哀嚎和大哭声中,杜兰娘语气冷静:“正如谢寨主所说,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去京城告御状!我们将自己的遭遇的一切全都告诉皇帝。都说皇帝爱民如子,如今我们遭遇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确信无疑,他们有活路了!

即将溺死的人突然遇见一根浮木,他们没有时间思考这块木头是粗是细,是新鲜的还是陈旧的,又是否能将他们承载出水面,他们只想紧紧地抱着这根浮木,哪怕它如稻草一般纤细易折。

去不去京城?

去!

杜兰娘的作风和九湘初见她时一样雷厉风行,仿佛这场突变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大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有被损坏的东西全都带上,我们午时离开这里,前往京城,为我们的被烧毁的山,死去的亲人,还有我们的村子讨一个公道!”

有了目标,众人原本茫然的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他们三三两两回到村中,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东西是可以继续用的。

午时之后,所有幸存的人都带上家中仅剩的东西,跟在谢红叶身后,犹如一条长龙般向着东边前行,逐渐隐没在群山之间。

直到最后一点龙尾巴也看不见时,白石礼才收回视线,望了一眼弥漫着浓烟的山头,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

杜衡若站在白石礼身边,语气担忧,“天黑之前,谢寨主她们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吗?”

午时出发,是不是有些迟了?

白石礼离去的身形微顿,言简意赅,“能。”

谢红叶的一场大火,让这些村民与朝廷驻军间的矛盾急剧升温,逼迫他们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而跟随她。这一场大火,也让那些行动不便的人都留在了这里,在让军民之间的仇恨变得更不可解的同时,防止自己将来的队伍会被拖累。

谢红叶,她以往到底是小瞧了。

杜衡若还没参悟这里面的关节环绕,闻言她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一颗心来:“那就好。”

正如白石礼所猜测的那样,在天黑后不久,谢红叶一行三千余人就到了下一个镇子,有了歇脚之地。

一晚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逃难般拖家带口的,即便已经入夜,也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是哪里发生了祸事?

待听完这些血泪控诉后,有人愤愤不平,那些朝廷驻军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所以我们才要向皇帝讨一个说法。

敏锐之人嗅到了其中可以占便宜的地方,这么多人前往京城,又都占着理,皇帝就算不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必会对他们进行安置。

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忙于农活,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路东去,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得到一些好处。

第二日谢红叶启程时,队伍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几百人,人数直逼四千。人数会增加这在九湘和谢红叶的意料之内,但增加这么多,也是二人始料未及的。

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下一座城池,人数这时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这对谢红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

“不行不行不行。”

得到消息后的太守慌到走来走去,他对身边的心腹道:“得想出一个办法,让这些人赶快离开这里,我们这只是个小庙,哪里容得下大佛经过。”

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没有意见。

但要穿过他这座城池,前往京城,那他是万万不敢放行的啊,这可是五千人,不是区区五个人、五十个人。过后陛下问罪,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末了又忍不住骂人:“这群剿匪的武夫怎么搞的,怎么匪还没剿,先把百姓剿到我这里了?他死的倒是干净,我可是倒了大霉了。”

以往也有人闹事,想要去京城告御状,少则零星几人多则上百人,解决起来也不是难事。温和一点的手段就是派人拦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仍是迷途不知返,就关到牢狱里吓上几天,死活全由对方决定。

可眼下是五千之众,不是寻常手段就可以打发的。

心腹以往也遇见过棘手的事,可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儿,一时间也有些慌张,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能硬着头皮说:

“他们无非就是房屋被毁,财产损失,这才想着前往京城。不如我们多出一些银两,给他们建造房屋安置下来。”

这一提议遭到了太守的反对:“你知道外面是多少人吗?五千人!我哪里来这么多钱给他们建造房屋?要出你出,我可不出。”

想到自己的银两就这么白花花地流出去,这比剜了他的肉痛苦。

不能放行,也不能出银两打发他们,那该怎么办?心腹心一沉,“不如调一些兵,把这些人以闹事为由……”

他以手为刀,在脖子上比了比,语气谄媚:“到时消息传到了京城,陛下还得给您赏赐,说不定大人的这官,就跟芝麻一样,节节高升呢。”

这话戳中了太守的心思,他的眼珠子滑溜溜地转了一转,停下了在院中踱来踱去的脚步。能把他们全都杀掉,还能让自己升官发财,什么罪名最合适?

一个答案浮上了心来。

“这太昌城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杜兰娘的担忧不无道理,自从她们昨日傍晚来到这里时,就被拦在了城门之外,可当时分明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今日已经到了午时,城门依旧将她们拒之于外,没有将她们放进去的打算。

因为有谢红叶曾救她一命又同为女子的缘故,短短半个月下来,杜兰娘和谢红叶一行人虽算不上熟稔,但还算能说得上话。

此时她们都坐在城外的一棵大树下,远远地看着城门的方向。

苻成看起来倒不是很担忧的样子,她笑了一笑,意味深长,“能出什么事儿?总不会不让我们这些人过城门,或是官官相护,找个由头把我们抓起来,不让我们去京城讨公道吧。”

“呸呸呸。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好的不说,净说些坏的。”

杜兰娘语气一转,“你说的这些肯定不会发生,当官之人必是以百姓为先,只有少数人才是那热锅中的老鼠屎。”

话是这样说的,但杜兰娘面上还是有些担忧。

“我们也不是非要从城中穿过不可,不如我们走水路,绕过这座城,在这个地方耽误太长时间也不好,我们的食物也不算多。”

苻成反问:“为什么要绕路?这样显得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偏偏要从这里走。”

杜兰娘仍是不安,“可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谢红叶将又一次打磨好的小刀在手中转了转,确定一如既往地趁手之后,这才看向杜兰娘。

“苻成说的不错,兰娘你的担忧也有道理。只是我们的钱财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一起乘船我们也可以自己造船,但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更长,总不能去抢别人的船吧?船造好之后,如何划走也是一个问题。若是春夏倒还好说,可现在已经立冬,水位消退,水路本就难走,我们多数都是吃山的人,不善水,万一船体翻落,我们的损失只会更大。”

“从城中穿过是最快捷省力的办法了。”

谢红叶的视线跨过杜兰娘,一直看向她身后的巍峨城门,眼中露出了一抹嘲讽之色,“更何况,正如你所说,当官之人都是以百姓为先,怎么会为难我们?”

杜兰娘隐隐觉得谢红叶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仿佛还有一层意思,但她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随后走到后面的人堆中,将谢红叶的话转告给有些躁动不安的村民。

谢红叶与苻成默契地从杜兰娘身上收回视线,对视一眼,又别过了头去。九湘回来之时,谢红叶仍坐在树下,正遥遥看着城门的方向。

“我随着守卫去了守正那,又从守正那绕了一圈,才绕到太守那里。只是那太守喝醉了,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得知消息,慌得要死,生怕你会摘下他的乌纱帽。”

谢红叶起身距离众人远了点,“这就是你一晚上打探的消息?”

“当然不止这些。”九湘说,“那个太守的呼噜声好响,他睡觉之前树上还停着几只鸟,他睡觉之后树上一个鸟儿都不敢歇,都被震跑了,动静大到跟地龙翻身一样。”

九湘继续抱怨说:“我生怕错过什么消息,听他打呼噜听了一个晚上。”

谢红叶还是第一次见九湘发牢骚,眉头微微挑了挑,“那个太守醒来后说了什么?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太吝啬了。”

九湘现在对这个太守是一肚子的怨气,“他不敢放行,心腹就让他破财消灾,谁知他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和古玩名画,却连出点银子帮这些村民盖房子都不肯,跟要剜他的肉一样。”

“不过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计策。”

“你,猜一猜?”

谢红叶故意道:“总不会是放行。”

“你也猜出来了。”

九湘收起表情,不再卖关子,“跟我们之前商讨的一样,他们打算从调一支军队来,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到时候他一道折子上奏皇帝,说平定了一支造反的队伍,好讨些赏赐,如果是升官就更好了。”

这是九湘和谢红叶预料之内的事情,也是她们此刻聚在太昌城外的目的。

原先在村子里只是聚集了一些人而已,还是谢红叶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聚集起来的,现在她们需要有人逼迫这些人不得不跟随她造反。

不管在哪个朝代,百姓聚集起来对当权者来说都不是好事,哪怕这些百姓的理由合乎情理,再正当不过。

百姓聚集起来后,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让其解散。若是无法解散,所用的手段就不再如之前一般温和,接下来会给这些百姓安装各种各样的罪名,以便于光明正大地处置这些人。

而造反,是最常见的一个罪名。

谢红叶最需要的,也是这个罪名。

谢红叶看向停歇在不远处的村民,又看向在矗立在日光下的城门,脸上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次日清晨,就在杜兰娘准备亲自询问守卫是否会放她们通行时,平静了两日的城门终于发生了变化,只见一支军队从里面走了出来,气势汹汹。

杜兰娘有些疑惑,“出了什么事儿,居然这么大阵仗。”

其余人也议论纷纷。

“军队都用上了,怕是哪个王爷或是当官的做了什么事儿吧。”

“难怪两天都没有放我们通行,原来是城中出了事儿。”

还没讨论多久,他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这支军队向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这个场面部分人不能更熟悉了,当日与朝廷驻军对战时,他们的动作也是这般!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吗?

为什么冲向他们?

“谢寨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问问。”

谢红叶刚迈开步子,却被苻成和杜兰娘拦住了,苻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谢红叶会做什么,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心。杜兰娘不知道谢红叶的计划,她唯一清楚的是,谢红叶若是冲上去,势必会有危险。

苻成的动作是提前商议好的,杜兰娘的动作不是。

谢红叶推开身前的二人,“我不会有事。”

动作间,谢红叶的视线在杜兰娘身上多留了一会儿,可惜杜兰娘是为了死去的丈夫才跟在队伍中的,而她不仅杀死了杜兰娘的丈夫,还害的杜兰娘家破人亡。

可惜……

谢红叶向着冲过来的军队迎上前去,可惜她不能将有勇有义的杜兰娘收为己用,这是一个隐患。

“各位大人,你们从城中匆匆而来,是城外哪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在谢红叶询问的那一刻,对方高举着手中的刀劈向谢红叶。

谢红叶对此早有准备,只见她一个翻身躲了过去,速度快到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众人看见谢红叶将只要闲着就会磨着的那把小刀架到了对方的脖颈上,正随着血管的跳动,微微起伏着。

谢红叶冷声问道:“你们这是作何?”

“大胆逆贼!”

“还不赶紧放开他!难道你们真的想造反不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红叶看向说话之人,手中的刀压得对方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线:“什么是造反?我们只是想通过太昌城前往京城,讨一个公道的平头百姓而已,怎么就成了逆贼?”

“是啊,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而已,以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话到一半,杜兰娘想起了与朝廷驻军对峙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心虚,“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对方的眼睛扫向杜兰娘,“我们接到命令,说你们杀了前去剿匪的军队,又召集人马聚在这里,意图谋反,是也不是?”

本就心虚的杜兰娘面色一白,原本有些吵嚷的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要么手脚颤抖要么悄悄退到了人群之后。

苻成上前一步,语气没有谢红叶那般咄咄逼人,也没有杜兰娘那般遮遮掩掩,“各位官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只是身负冤屈,想前往京城讨一个公道,不是什么逆贼,也没有造反。各位官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言语间有清风朗月感,说的话无形中会让人信服。

苻成之后,剩下的人也连忙道:“是啊是啊,官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是造反者另有欺其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曾经做过的事瞒了下来。

但如何能瞒得住?

途中加进来的一男的见了这群官兵气势汹汹,早就软了手脚,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朝廷驻军是他们杀的,是跟土匪联手杀的。”他指着谢红叶,“那群女人就是土匪头子,朝廷剿匪剿了数次都没有拿下的观音山的土匪。”

此行为了免去麻烦,提前商议过在到达京城之前,不能将杀了朝廷驻军的事说出去。可是难免有人得意洋洋,暗中将这些消息吐露给了随行之人,如今又被这些人得知,为他们带来了祸患。

看清了形势的他很聪明地没有将朝廷驻军做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各位官爷救救我,是他们逼我加入的。”

“果然是你们!”

为首之人冷笑。

“难怪你们一群人守在城门口,鬼鬼祟祟,果然怀有不轨。来啊,给我杀了他们,回去重重有赏!”

有人跑到了官兵面前跪了下来,“冤枉啊官爷,我们只是想前往京城给自己讨一个公道,哪里敢去谋反,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啊。”

他们这些生活在山脚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官兵才不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你们这样的人,官爷我见得多了。每一个见我的人都说冤枉,都说自己是平头百姓,但你看看,你们这几千人聚在这里,不是谋反是什么?哪里有冤枉你们?”

为首之人藏下眼中的深意。

太守大人说的没错,这群人就算没有谋反,也必须得谋反,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京城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说完,他手中的长枪一挥,在血液高高溅起的同时,跪在身前的人也没了声息。

在惊呼声中,达成目的的谢红叶飞速地转动手中的刀,被她挟持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喊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谢红叶高声呼喊:“大家不要怕!我们现在四处逃跑是死,杀了他们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何不拿起手中的东西,杀了他们,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

“凭什么?”

谢红叶举起手中的小刀,对着迎面冲来之人的眼睛狠狠刺了下去。

“凭什么被杀了亲人的是我们,被烧了房屋的也是我们,难道我们生来就该任人宰割吗?!”

他们是怎么失去房子的?又是如何失去亲人的?又为何背井离乡,在大冬天跑到这里来的?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难道是他们自己吗?

不!

那是谁?

是眼前这些人!

那何不拿起手边的工具,杀了他们,难道我们生来就该任人宰割吗?

杜兰娘不再犹豫,她在地上随便摸了一块石头举起来向着身后人直接砸了过去,对方没有防备,登时头破血流,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她顺势抢过对方手中的长枪,直直刺向了对方的心窝子,靠近的官兵被她的狠劲儿吓到了,没敢上前。

苻成自不用说,在谢红叶动手的那一刻,她干脆利落地拧断了身边一个官兵的脖子,随后将目标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

观音山上的其她人虽不及谢红叶苻成,但也以一敌十,英勇无前。

万华观的道士们跟观中主持白石礼一样,不善打架,只会医术。在晨起之时,就被谢红叶找个了借口支使着去远处的山脚寻找草药。

朱老三等人围在一起,这些官兵们也没能从他们那讨得了好。

剩下的村民跑的跑死的死,多数也如杜兰娘等人一样,举起武器冲向这些意欲让他们死在这里的人。

温顺的绵羊在这一刻又一次选择了反抗,他们红着眼,释放了挤压在胸中多日的悲愤。

为首的官兵气得脸色铁青,他被骗了!

他匆忙间只调了两千人,本以为这两千人对付太守心中所说的村民已经足够,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敢动手,他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

他现在只想揪着太守大人的衣领好好问一句:你不是说这是普通村民吗?普通村民敢跟官兵动手?

“大人,这些村民怎么如此残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能揪着太守的衣领狠狠责骂对方,难道他还不能责骂身边的护卫吗?

“还不赶紧回城!你是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所有将士听令——”

“撤!”

直面这群暴起绵羊的官兵们早就支撑不住,听了“撤”字之后,纷纷丢兵弃甲,向着城门的地方飞速奔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谢红叶和苻成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向着为首之人逼近,眼见着快要追赶上对方时,一行人蜂拥而至,将二人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这如何挡得住谢红叶?

只见她近身上前,错过几人递过来的长枪,将手上的刀片飞了过去。

为首之人此时已经上了马,距离城门最多不过五百米之距。

谢红叶摆脱了这些拦路狗又追了上去,昔日她在山林间行走毫不涩滞,如今走在平地上更是如鱼得水。

马?别说是四条腿的,就算是长翅膀的她一样能追上!

见谢红叶追了上来,马上的人更是惊慌失措,手上鞭子挥舞得一下比一下快,马儿吃痛,忍不住仰天长嘶。

此时距离城门不过百米之距。

“驾!驾!驾!”

快跑快跑!

他一定可以进入城门!

可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直在城墙上观战的太守居然命人关上城门!

“不!”

前面是缝隙越来越小的城门,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谢红叶,马上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他出神的间隙,谢红叶已经追了上来,她一跃而上,坐在他的身后,薄薄的刀片划过他的脖子,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坠向地面。

闭眼前,他看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谢红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

“天地为什么突然颠倒了?”

谢红叶听见了这句话,她看了看已经死去的人,又看了看在城墙上架好弓箭严防以待的官兵们,突然很想大笑。

天地为什么突然颠倒了?

天地为什么不能颠倒!

天为什么在上?而不能在下?地为什么在下,而不能在上?她谢红叶还就要这天地颠倒过来,让女人也当一当天!

谢红叶手上薄刃反射出的光芒照到了太守的眼睛里,吓得他身体一抖,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城墙上,后怕地抚摸着胸口。

嚣张!

狂妄!

这真的是个女人吗?

更嚣张更狂妄的还在后面,谢红叶坐在马上放声道:“你们最好赶紧把门打开,迎我们进去,否则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我谢红叶也说不准。”

谢红叶!

知道这个名字的太守又上前几步趴在城墙上,从缝隙中打量着谢红叶,这就是谢红叶?几年前他在京城时就听说过谢红叶的大名,听说去观音山剿匪的军队一波接一波,但始终没有拿下谢红叶和她的观音山。

她打西边过来,她的队伍又杀了朝廷驻军,也自报了家门,十有八九正是传说中的谢红叶,应该不是说假话。

可是……可是……

她怎么会是谢红叶呢?

谢红叶怎么是个女人?

让朝廷头疼这么久的谢红叶,怎么能是个女人呢?

就在他纠结的间隙,谢红叶又擡起了头来,四目相对,他一个心跳不稳,差点叫出来。

九湘说,如果不看谢红叶的眼睛,只会认为谢红叶是寻常不过的农妇。如果对上谢红叶的眼睛,会有一种狮子盯上了它的猎物的感觉,使人打心底感到恐慌。

谢红叶带给太守的就是这种感觉。

谢红叶一直待在观音山上,时不时地下山打打劫,村民遇见她就跑,哪里会坐下跟她闲谈,告知谢红叶她的威名传到了京城,是朝廷的心头刺。

因而谢红叶不知道这个太守在想些什么,若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肯定要想尽办法将手中的刀甩过去,让他的血液在空中溅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来。

谢红叶怎么是个女人?

谢红叶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

为首之人骑着快马都没能奔进城门,剩下的官兵距离城门更远,运气差的被追上来的苻成一一解决掉,运气好的缩在城门下,抱成一团,畏惧地看着谢红叶。

他们眼中的谢红叶仿佛有十个胳膊十条腿,还有一张血淋淋的、可以吞掉一个人的大嘴巴。

苻成确定谢红叶毫发无伤后才扫了一眼城墙,脸上的血迹也无法遮掩她一身的浩荡之气。看着她的九湘一时恍惚,这些日子来,她每一次看见苻成,都会怀疑自己在万华观门前听到的骂语究竟是不是苻成说出来的。

城墙上的弓箭密密麻麻,苻成却浑然不觉般,她有意扬声问道,“红叶姐,我们什么时候把城墙上这群龟孙子踹下来当蹴鞠踢,我等不及了。”

确实是苻成说的。

九湘掩面,悠悠叹了一口气。

谢红叶问,“怎么了?”

苻成以为谢红叶是问自己,雀跃道,“万华观那群小道士采药应该要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趁她们回来之前就将这座城拿下来,然后将伤兵们挑出来,等她们回来医治?”

苻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座城池拿下来了。

谢红叶同样对这座城势在必得。这将是她谢红叶得到的第一座城,以后她还会得到更多城,直到——她将所有城都收入囊中。

逆着阳光,谢红叶眼睛半眯,“我们是该动手了。”

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