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之谢红叶
“杀。”
这个字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紧闭着的大门,露出了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
山火蔓延到了附近,像蛇一样爬上光秃秃的树,在上面悠闲地吐着信子。只要战场中有一个人倒下,它就会爬上对方的身体,大快朵颐的同时,伺机寻找下一个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尽管有地面上燃着的火光照明,却也模糊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视线,但这些阻拦不了战场的变化。
谢红叶的武器依旧是那把被磨得薄如蝉翼的那把小刀,它随着谢红叶的手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液飞溅,尸体遍地;苻成的双手是最好的神兵利器,她折断了敌人伸过来的长枪和大刀,以及脆弱的脖颈。
九湘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她虽杀不了人,但可以拯救即将被刺伤或是死亡的同伴。
原先谢红叶观察战况的地方,此时出现了一个人。
她全身上下一片白,不沾半点灰尘和血迹,一眼看去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昨晚后一直没有现身的白石礼。
看到谢红叶又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个人,身形直逼坐在马上一脸慌乱的将军时,白石礼叹了口气。
“我年长她近十岁,可是在做人上,她活得胜过我二十年。”
杜衡若站在她身后,手上拎着药箱子,闻言有些不赞同,“可主持比起谢寨主来也没有逊色多少,若是没有主持,我们观中师姐妹也不会活到今天。”
若是没有白石礼,她们就会走上亲人早就安排好的路,那是死路。
白石礼摇摇头,没有顺着杜衡若的话说下去,她语气一转,“谢寨主有勇有谋有情义,你们跟在她身后,她将来定不会亏待你们。”
这言下之意是……
杜衡若面露诧色,“主持您不跟我们我们一起离开?”
自昨晚过后,她们就得到了所有人会跟着谢红叶离开这里的消息,杜衡若此刻诧异的不是白石礼让她们跟随谢红叶,而是白石礼会留在这里。
“那我也要留下。”
白石礼语气淡淡,“今日过后,这片土地上能走的人就会跟着谢红叶离开,不能走的人已经被谢红叶杀了个干净,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人烟的万华观也不需要你打扫。”
杜衡若有些着急,“可是我发过誓,投身万华观后就服侍在主持您身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让我离开。”
这句话杜衡若昨晚也对着白石礼说过,唯一的区别是昨晚是被白石礼逼迫,此时是她自愿。
她们若是全都离开,偌大的道观中只剩白石礼一个人,周围又没有人烟,她年岁又高,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白石礼没有说话,她看见谢红叶正在解决护卫那个将军的最后一个士兵,手中的刀子依旧闪着刺眼的锋芒。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统领所有朝廷驻军的人也会死在谢红叶手下。
村民们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处于下风,正联合起来解决所剩无几的朝廷驻军们。
“结束了啊。”
白石礼发出一声轻叹,她擡眼看向在山火中逐渐西沉的月亮,“你们现在下去给她们包扎伤口吧,离开这里的时候,不必告知我。”
临走前,她好似有心软了:“你若真是想要留下,那就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谢红叶许久都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动过手了,她到后来几乎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忘记了肌肉的酸楚,忘记了自己的刀子杀了几个人,自己的身体上又出现了多少伤口。
她只记得自己手上的刀不能停下来,刀尖要永远刺进对方的脖颈中,不能失手,就像她幼年时将刀子捅进山羊的脖颈一样,一旦失手就可能万劫不复。
杀!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十三个……
一直到她将所谓将军的项上人头提在手上时,谢红叶才听见了消失已久的心跳声,感受到了血液上涌头面后带来的热意。
在谢红叶将头颅砍下来提在手上并举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谢红叶,看着站立在尸体堆成的小山顶上的谢红叶。
她的脸已经被血液糊成一团,有的干涸过后起了痂,没有来得及干涸的,正沿着下巴顺着痂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落到了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衣服中。
她的衣服已经湿的看不出颜色,谁也不知道用力拧一下,拧出来的是汗液还是血水。
她的头颅微扬,她的肩背挺直,她的刀仍然闪现着锋芒,她手上的青筋犹如盘曲着的蛇,她的……
总而言之,她——
成功了!
晨光熹微中,所有人发出了自己的欢呼声。
“谢寨主果真是人中豪杰!”
“哈哈哈哈,我就说这群狗官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爹娘,我给你们报仇了!”
有人对谢红叶感激涕零:“多谢谢寨主救命之恩!”
昨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们不会不清楚,若不是谢红叶这些人力挽狂澜,以一敌十,他们哪里还能活得过今天。
至于谢红叶她们是如何从山火中脱身的,被她擒走的那个什么侍郎现在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杜衡若和她的师姐妹在白石礼吩咐之后就来到了战场,帮助一个又一个人包扎着伤口,每当包扎到谢红叶时,谢红叶总是摇摇手,“先给他们包扎。”
等到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完时,谢红叶才露出了自己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
兴奋劲头褪去之后,一堆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长吁短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的房子没了,我的山被烧了,再过不久就要立冬了,我们该怎么挨过去。”
朱老三道:“还能怎么办?没了房子的建房子,没有粮食我们就借粮食,我们这么多人有手有脚的,总不会死在这里。”
杜兰娘冷冷道:“怎么度过冬天填饱肚子还是小事,我们杀死了县令,又杀了这么多朝廷驻军,先想想有没有办法活下去吧。”
朝廷会放过他们吗?
到时若派出更多的官兵,他们这些人哪里是对手?
杜兰娘的话引起了一片应和声。
“是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家快想出一个办法啊,难道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死吗?!”
有人大哭:“我还不想死。”
“谁想死?”
“我们可以不用死。”谢红叶突然出声道。
“谢寨主,难道你想到方法了?”
“谢寨主,快说快说。”
在谢红叶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像以往那样敌对。
众人都看着谢红叶,眼中没有以往对她的鄙夷,心里眼里全是对她的钦佩还有信服,昨夜最勇猛的人是谁?
当然是谢红叶。
慕强,是人类以及所有动物的本性。
此刻谢红叶说他们不用死时,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希冀。
谢红叶道:“这些朝廷驻军先是毫无缘由地杀了我们一百人;又烧了我们的房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与亲人天人永隔;最后又将我们围堵在这里将我们赶尽杀绝。”
谢红叶愤愤不平地问:“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谢红叶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记忆,纷纷应和着。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那群王八蛋先不当人的。”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所以,“谢红叶的视线扫过众人,扫到哪里,哪里就变得安静,“我们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公道?能讨来吗?”有人对此并不抱希望,“我们杀了这么多官兵,已经狠狠打了朝廷的脸。现在我们又去找他们讨一个公道,他们会给我们吗?”
“公道,可不就是用来讨的吗?各位别急,听我说。”
谢红叶道:“先前我为了阻止他们放火烧山,将朝廷派来的荡寇中侍郎捉到了山上你们可还记得?我原本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停止这个计划,保住我们的山头,结果如何大家也清楚。”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群人怎么可能会不顾官职高于他们的官员性命?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我恰好知道这妖是什么。”
一些听得晕晕乎乎的人下意识问:“什么?谢寨主不要卖关子了。”
“这群人之所以不顾那个中侍郎的性命,是因为他们的想法相悖,被他们杀死的官员是反对放火烧山的,这样危害太大。可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想快速解决掉我们观音寨,放火烧山是最快捷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谢红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所有人都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谢红叶也没让众人等太久,“这座山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一旦放火烧山,你们必定会不平,会找他们讨个说法。如此一来,他们会顺水推舟,说你们是土匪的同伙,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要知道,杀我们观音寨这一百人可领不了多少赏。”
众人想起昨夜死去的一百多人,又想起与这些驻军初见时,他们口中所说的话,与谢红叶如今所说完全吻合,当下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畜牲养的东西!”
“他们这群人这般作为,朝廷知道吗?”
谢红叶仍坐在高高的尸堆上,看着她处心积虑聚集在这里的村民:“朝廷若是知道他们的作为,会由着他们胡来吗?不会!我们去京城把真相和遭遇告诉他们,把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产,我们的亲人都讨回来!他们不能白白丧生在火海里!”
她扬声问道:“留在这里我们死路一条,去京城还有一线生机,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愿意!”
先是苻成站了起来,再是杜衡若站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将坐在尸堆中央的谢红叶团团围住,应和的声音直冲九天。
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人讨公道,更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并将失去的房子和家产讨回来。逝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为今后做些打算。
“我们还要告诉他们——”
谢红叶看向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我们即便生如草芥,但也不是与人做奴隶、任人欺辱与践踏的!”
话落时,红灿灿的太阳在她身后一下子闪了出来,耀得谢红叶的面容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