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之王清莞
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
来时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在返回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不仅没了气势,就连步伐上看着也有些呆滞,仿佛三魂七魄已经被九湘的暗中动作吓出了体外。
王清莞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这群人身后,不慌不忙,仿佛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鸿门宴。
远远看去,这群在前面走的男的看起来像是被王清莞和九湘这两只狼围堵在一起的群羊。受血脉压制,只敢呲牙咧嘴地给自己壮势,不敢反抗,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咬破了喉咙。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不敢反抗的羊群在察觉到这些视线时,不约而同地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应该给王清莞准备好马车或是轿子,也好过现在这样——身后不仅有令他们起寒毛的视线,还有路过人的指指点点。
只因男族长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压着王清莞从人流最多的大街上回去,让所有人都看一看一句话害死了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四个男人的人长什么样子。
意在羞辱。
王清莞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如此恶毒的安排,只见她暗中打量着四周,藏在双眼里的好奇与她三十年前从府中偷溜出来时如出一辙。
上次她到大街上时已是夜半,又忙着逃命,根本看不到眼前这一景象。
人群中夹杂着好几个明显未婚打扮的女子,这让王清莞多看了几眼。
王清莞记得三十年前,她之所以选择从上元节溜出去,除过长期被关在府中的憋闷和满大街的诱惑人心的美丽花灯外,最重要的是那天是一年之中唯二的两个让未婚的女儿家、尤其是贵族女儿自由上街的日子,另一个日子是七月初七。
没成想,只有在特殊日子里才能见到的未婚女儿家,居然会在这个普通日子见到,还没有戴上遮挡面孔的东西。
这一改变要归功于定安长公主。
这是王清莞曾听过自己编织的那张网上得到的信息。
当初的定安长公主行为“放荡”,她身为未婚女子,整日里招摇过市,不仅不对面孔加以遮挡,还大大咧咧地混迹于人群之中。
起初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后来她吆喝着同伴一起,众人畏惧她身后的势力不敢指指点点,渐渐地引得不少人效仿。
以至于到现在,未婚的女儿上街虽还是少数,但算不得一件罕事。
有好事者一直跟在王清莞身后,看着前面一群蔫蔫的羊群回到了它们的家。
若不是她们看不见九湘,否则就会看见一只如饥似渴的狼正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仿佛打算将这个家中所有的羊都咬破喉咙。
九湘倒是有这个打算。
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会迈入才出了丑事的君家?
看着倒是气度不凡,但周身的衣服跟她们一样普通。
所有疑问通通被挡在了紧闭的朱门之外。
现在,王清莞擡眼看向了早已等待在这里的男族长,还有位列两边的数不清的露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王清莞一生中关系最密切的其中两个男的,现在都被装在沉闷笨拙的棺材里,并列摆放在大厅最显眼的两个位置上。
根本没有所谓的拜访的客人,昨天才在皇宫中被揭发了一桩丑闻,谁还敢前来拜访?官场中人最会探测风向。
王清莞在这些人张嘴之时就清楚这个借口的漏洞。
但她还是来了。
或许是觉得跟王清莞无话可说,男族长没有给王清莞一个认识的机会。只见早已得到命令的人迅速将王清莞紧紧包裹着,其中一人手捧着一摞厚实的白绫。
王清莞不认识男族长,但她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出了对方。
她声音苍老,里面有令人无法忽视的质问和愤怒:“族长这是做什么?”
男族长正是王清莞挑选出来的那个人,他绝对是小辈最喜欢的那一类长辈,看着和蔼没有脾气,慈祥有余威严不足,但他此刻说出口的话,与他的外表截然相反。
“君家夫人自知有愧,以死谢罪。”
这短短的十二个字,是他亲自为王清莞挑选的下场。
攥着拐杖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看着王清莞的眼底全是恨意。
若王清莞只是杀了她的丈夫和男儿,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暴怒,他恨的是王清莞将一切都暴漏在大庭广众之下。
听听,听听那些愚蠢的百姓是如何议论他们君家的?
百年威名,毁于一旦。
他们君氏一族,从今日起门庭冷落,若想恢复到往日的繁华,就不是一件轻易能做到的事情了,这让他如何能放过王清莞。
当初他就不该允许这个身败名裂的女人进入君家的大门!
不让她为君家殉葬,他咽不下这口气。
王清莞当然清楚,自己来的这一趟绝对不会是为了听他们的忏悔,也深知他们也不会忏悔。对这些人来说,喝你血食你肉是给你面子,是为家族添光,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做出的牺牲。
她的母亲自称爱她,可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有过半分忏悔,只指责她“读书读傻了”。
尽管没打算听他们忏悔,也猜到了自己来后不会有好下场,可看着这摞白绫时王清莞还是感到了愤怒。
她何错之有?
可是身为万民之主的男皇帝、她的父亲、她的丈夫、还有现在的族长……这些人都想要她死。
而她只是诉说了真相而已。
“族长大人决定了?”王清莞放任怒火跳跃在眼角眉梢处:“族长是没有听说我昨天是如何在陛下和长公主面前诉冤的吗?”
这是在提醒他们君家如何一落万丈的吗?男族长将拐杖擡起来在地面上无情地垛了两下,沉重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底:“昨天你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鬼点子,但今天你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打算。
“动手!”
白绫在他话落地的那一刻就如长蛇般展开了身体,但它没有奔向王清莞,而是直直地向着男族长的方向侵去。它强壮又结实的身体很快缠上了男族长的脖颈,稍使上劲,男族长的脸色顿时与猪肝无二。
傻眼了的众人忙伸手去解,谁知众人合力都无法与白蛇的力量抗衡。
众人哪知道是九湘暗中作祟,她抢先一步将白绫夺了过来,系在了男族长的脖子上。此时他们被吓得魂不附体。
王清莞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一个局外人。
她面带悲悯之色,“忘了说,昨日我遇见的那个神婆,今天又遇着了。她说,今天若是有人害我,为首之人必会自食恶果。”
没等众人反应,王清莞低头看着因男族长脱力而滚落到她脚边的拐杖自嘲地笑了笑。
年少之时,一心沉浸在书中的她根本不会说谎。哪知现在,什么话她都信手拈来,没有片刻迟疑。
笑意渐渐收拢,王清莞又擡起头,高高地俯视着因缺力而倒下的人:“族长,你还想让我‘以死谢罪’吗?”
王清莞心知等不出一个结果,于是她看向其他人,轻声问询:“族长不肯说话,不如你们代他回答。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昨日还在云端之上,受人尊崇;今日救坠入了泥土之中,任人嘲讽。
大部分的心中和他们的男族长是一样的想法,饶是方才诡异那一幕出现在眼前时也没有改变:这一切变故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
“想!”
半晌沉寂之后终于有人应声了,他如男族长般怒火中烧地看着王清莞,随手从一边的架子上拿着一个瓷瓶就向着王清莞冲了过来。
会自食其果又如何?
只要能报了这一笔仇,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这是他们为了家族荣辱应该做的事情。
在瓷器掉落地面,血液溅上衣摆之时,王清莞心中是有片刻晃神的。九湘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后收回了自己的动作,关切道:“怎么了?”
王清莞退后两步,避开了蔓延过来的血液,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摇摇头。刚刚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还跪在大殿之中,如蝼蚁般听着男帝无情的判决。
若不是当时突然蔓延出来的血液,她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欲生,必上以血铺路。
她想要活下去,必须得走上一条用血铺成的路。如昨日,如今时。
“你们……”
两个字脱口之际,王清莞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疲倦。这疲倦使她失去了遮掩的欲望,直接开门见山道:“给你们两条路,前者认我做君家族长,后者……”
王清莞踢了踢沾着血的碎瓷片,清脆的声音让在场人心中一颤。
“你们这么喜欢让人殉葬,想必也很想去陪伴他们。”
她今日到这里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算账。
王清莞深知,就算这些人迫于威严而认她为族长,也没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会处处给她使绊子。
但若是连一个家族都无法掌控,她又何谈辅佐?这个家族将是她为长公主准备的答谢礼。
定安长公主礼士,她应不负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