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雾 作品

112

112

时间拖到了中秋。

皇上同太子的关系越发紧张,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就是连姜若在安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经常听到皇上训斥太子的消息。

可就在这么紧张地气氛当中,皇上坚持要举办中秋的宴会。

商商现在六个月,正是开始学着坐立和爬行的时候。

顾淮安懒洋洋躺在引枕后面,在小豆丁摇摇晃晃挣扎着刚刚坐起来时,伸出手指往小豆丁的眉心一戳,小豆丁整个人就往后面一倒。

小豆丁咧着嘴就要哭出来。

这时候他倒是装作了好人,“商商,怎么突然哭了?来,抱抱!”

小豆丁完全忘了刚刚被推倒的事,只看见爹爹朝着他伸出手,还以为是要抱他,一下子止住哭。他像是全然忘了刚刚被推倒的事,如同被翻过去的小乌龟,吭哧吭哧划拉着自己的四条腿,又重新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还没有一会,又被人伸出一根手指给直接摁倒了。

反复几次之后,小豆丁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姜若好气又好笑,拍开他的手将商商抱了起来。

小豆丁在她怀里委委屈屈抽噎着,睁着葡萄般的眼睛瞪着顾淮安,控诉着他的行为。开始没等一会儿,小豆丁就全然忘了刚刚被欺负的事,又爬过去和顾淮安玩了起来。

更准确地来说是被玩。

姜若忍不住抚额,“他还真的一点都不记仇。”

“可能是心大。”顾淮安轻笑,顺道说:“中秋宴会,你就不用带商商进宫了,免得这副心大的性格进去就被欺负了。”

姜若的睫毛颤了颤,“那你呢,你需要进宫吗?”

“那自然是要的。”

她突然不说话了,顾淮安察觉到她的沉默,偏过头去看她。

女子就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偏过头去看他,如同一株纤细柔弱的花朵。细碎的发丝落在雪白的脖颈边,眼眸半阖着将所有水光都笼罩在中间,里面的担忧都快要随着水光溢出来。

顾淮安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得抽动一下,要是她此刻说出一两句担忧畏惧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割舍不下留下来陪她。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姜若走到这一步,不是简单说不做了就不做了。

不进则退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没忍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够亲密,便将两条胳膊也攀上他的脖颈,几乎是大半边身体都压在男人身上。让自己像是一株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几乎是密不可分。

“那你记得要早点出宫,我和商商在府中等着你。”姜若道。

顾淮安紧紧揽着她的腰。

年轻的男女相拥在一起,旁边的商商看见了,“咿咿呀呀”爬了过来,学着娘亲的样子也抱住爹爹的胳膊,“额……额”地示意别人注意到她。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姜若笑着去摸小豆丁软乎乎的肉脸时,感觉到有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诧异地擡头往上看时,就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

他于光亮中,一字一顿缓声说:“等我回来,我们便拜堂成亲,将六礼重新走一遍。”

“啊,可是我们都已经有商商了。”

“那不算数,我们就当还没有他。”顾淮安低头,寻着她的唇重新亲了上去。

唇齿依偎间,他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

“日后我们定是要参观很多次别人的婚宴,我不想在那时你会觉得遗憾。”

“好。”

中秋那一日,顾淮安起得很早。

姜若难得也很早醒来,替他将金丝软甲穿在里面。

金丝软甲是杜家那边送来的,杜家那时候意外多,专程寻摸了一件宝贝用来给杜老爷子防身,主要是护住心脉。

但是具体有没有用,这也说不好。

她只寄希望说能有十分之一的功效就非常好了。

顾淮安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没再过多停留,转身就离开。

离开时,他只留下一句话,“安心等我回来。”

姜若勉强笑着,眼眶湿润通红,温声应着说“好。”

可她却做不到安心,从顾淮安离开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安稳。可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外面还没有乱府上的人开始先乱了阵脚。

所以在顾淮安出门之后,她还要压着性子开始准备晚上赏月的事宜。

“厨房那边不是备了不少肉和菜,和那边说一声留下够三日的粮食,全做了让大家都吃。”她抱着商商,交代芙蓉,“只是有一样,不允许喝酒。倘若叫我知道谁在今日喝酒误了差事,明日就全送到庄子去。”

“啊?”芙蓉不明白,“这怕是不好管,那些外院行走的,尤其是活重的都等着这一日吃吃喝喝。且今日是过节,大家都喜欢热闹,要是不叫他们喝酒,只怕要在背后嘀嘀咕咕起来。”

“让他们说吧,今日的菜色你且多上点心。”

芙蓉见她心意已决,虽然不大认可,但是也老老实实吩咐下去。

中秋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个大节日,有钱的人家过得隆重,府中都开始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和彩缎。就是家中稍微清贫些的,也会在这一日买上一点好酒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打牙祭。

京城内处处都是欢乐的气氛,连往日小气的店家都变得陡然大方起来,在别人来买东西时都会给上一点添头。

众人还约着一起,等到了晚上到皇城边上看看烟火。

谁都没有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

入夜之后,皇宫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就只是一个开始的信号,紧接着就响起了兵刃交接铮铮声和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厮杀声。

欢乐祥和的幕布被染了血的争斗猛然私下,百姓们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家中跑去。

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各条街道陡然一空,散落在地上来不及被捡起的东西很快被训练有素的将士踏破,很快就分不清原本的面貌。

太子终究被心中的恐慌诱惑,决定

——逼宫。

父皇越来越不信任自己,哪怕他知道有做戏的成分,但是每一次锥心之言都成为插向他心口中的一把刀子。

他甚至分不清父皇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在借着做戏的名义敲打他。

毕竟从小,父皇就没有对他做的事情表示夸奖,哪怕是一次。总是会告诉他,他做的还不够,将来怎么能承担得起大任。

但是对于弟弟们,他又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尤其是父皇总是私下和他说,“瞧瞧,你的弟弟多优秀,你不能比他们差。”

被提及到最多的名字是淮安。

是啊,所以他害怕,万一父皇真的挺过这一次继续坐稳皇位,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改变想法,让他的某个好弟弟继位。

可自古以来,从来都没有活着的废太子!

夜色笼罩中,血腥蔓延,他最后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精兵,闯进了勤政殿中。

景丰帝没有参加这次的宴会,因为他病得很严重,都已经没有办法下床。对太子的说法是,得要做一场戏给全天下的人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他见不得光。

哪怕是夜里还没有入睡的时候,勤政殿内的烛灯都被撤去了大半,只留下零星那么几盏灯。

殿内的光线昏暗,风从半敞的窗户吹近,将飘纱吹得鼓起来往空中飘散,在暗夜中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

景丰帝看见太子进来,擡了擡眼皮子,几不可见地蹙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为何不盯着宴会那边。”

“想要来陪您说说话。”太子提着一个食盒,直接走了过去。坐到龙塌上时,他顺手将食盒放在旁边。

“哦,是吗?”景丰帝看向那个雕刻精美的食盒。

太子顺着的他的视线望过去,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继而声音又变得温润,“自然是,正好太医署开了些药,我正好一起给您端过来。”

说完之后,他就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一碗药来,就听见耳边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晖玉,这些年你觉得朕待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太子拿着陶瓷勺子慢慢搅动着药汁,“儿臣现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权势、地位甚至是妻孩,儿臣一直记得。”

所有给出的一切,都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收回,美其名曰帝王之术。

太子的眸光渐渐冷了下去。

“所以你在怨朕?”景丰帝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沉声回,“朕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

“儿臣不敢,”太子说着不敢,可还是被皇上挑动了压抑的情绪,忍不住问:“可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儿臣,还是为了您自己?”

“儿臣从前一直觉得您是为了我好,毕竟儿臣从小得到的就是最好的照顾,最悉心的教导。我的衣食住行、仪仗规格永远比皇子高出一大截。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可以立即有人双手奉上放在我手心,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这是儿臣的吗?是您赏给儿臣的。”

太子长长吐了一口气,表情阴郁,语气冰冷,“儿臣当了三十年太子,至今没有自己的亲信,也没有自己能用得上的大臣,就是连提拔韩家都要害怕惹来您的怀疑。

您可知您以为是做戏叫我跪下时,朝中无一人替我开口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已经是太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随时还要跪下于群臣面前朝着皇上磕头赔罪。他这些年来的所有尊严与骄傲像是名贵易碎的瓷器,被权力的车轮辗轧过去时碎成了一地不值钱的粉末。

“儿臣只是您的附庸,只要你想,哪怕是做戏您都可以随时收回去。”

“您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单纯为了自己。”

景丰帝病得太久,脸色早就在病痛的折磨当中变成灰白色,瘦成了一把骷髅。

听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如此的指责,他气血翻涌,“朕没想到你会对我这么大的怨气!”

“您自然不会想到,毕竟在您的眼中,儿臣若非嫡长,怕是谁都比儿臣出色。”太子垂眸,遮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您应当很失望吧。”

景丰帝简直要被气笑了,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只有顾晖玉没有。

“你以为你设计老三外家舅舅出事没有人知道!你以为老五为什么退了!你以为自己暗杀淮安做的有过高明,能让人后知后觉才明白!”

“是朕替你扫尾!也是朕将一切都压了下来!”

“你但凡有一点容人之心,淮安就是你最好的刀子,能保你平平稳稳上位!”

太子的药碗没有放下,看向景丰帝眼里一派平静,“是儿臣容不得人,还是您本身就存着私心。”

“什么私心,所以给你培养了刀子,让他牵制住王家的动作?”

景丰帝想笑,内心一片荒凉,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够狠,为了将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能亲自下药断绝弟弟再有子嗣的可能;为了牵制住王家的注意,他能看着一丁点大的淮安先后中几次毒药差点死去;为了平衡朝堂,他对几个儿子的势力捧起又打压……

他都数不清自己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命,可他唯独没有对太子这个儿子动过手。

结果他唯一对得起的人反过头来想要了他的性命。

可他明明就已经要死了,就这么等不及!

一股腥甜返上了喉间,他用力压制下去,连带着压下那股止不住的悲哀。

再开口时,他浑浊的眼睛里全都是冷静,雄狮就算是垂垂老矣也依然具有令人胆颤的威慑力。

太子浑身一震,就听到皇上冷到刺骨的声音。

“下去吧,朕便当你今日没有来过。”

“可是儿臣不想再等下去了。”太子将药碗端上前,眼底冷漠到没有一丝情绪。

逼宫的事已经做了,怎么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这将会成为父皇心底永远的一颗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直接发作要了他的命。

先动手为强。

这是父皇教他的道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灌入进去。

真正死亡来临之前,景丰帝才察觉到深深的恐惧。

这一刻,他也不是什么人间帝王,只是一个普通求生的人。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这样就能够阻止毒药顺着喉管流动的速度。

但这都是徒然。

他转而又抓住太子的衣角,干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嘴里发出“桀桀”的声响,“太医……”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声。

太子就坐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到皇帝咽气的你那刹那,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后知后觉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端着药碗的手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道,怎么都端不稳,一下子砸落在地毯上。

俯下身去捡药碗的那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被父王牵着走在百官面前接受朝拜,起身的瞬间,那些记忆迅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神情冷漠,有了几分景丰帝喜怒无常的影子,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景丰帝殡天的消息没有立即发出去,他总是要解决掉那些虎视眈眈的人。

而皇后的反应也非常迅速,看见皇帝长久没有露面,打着救驾的名义扣留了赴宴的大臣的夫人和妻子。

有资格参加中秋宴饮的,莫不是王公贵族亦或是朝中重臣,带来宫中的也是家中嫡妻和出色的后辈,这就相当于直接把控了朝中过半数的文臣。

最重要的是,王家居然能瞒过所有人,联合倒向自己的武将竟也纠集了两万人左右,直接挺进皇宫,与太子驻守在朝臣宴饮的景明殿的将士发生冲突,另一部人由武将王平带着人去了勤政殿。

武将王平看见太子,率先质问,“太子!陛下呢!臣有要紧事急需面见圣上!”

太子看着殿下陈列分明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将士,瞬间沉下脸,微微眯着眼睛,储君的威仪显露出来。

他沉着声,“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擅闯宫闱是抄家问族的死罪!”

“王将军,这是要明知故犯?”

王平自然不会被这一番话吓住,反而因此兴奋起来。

太子逼宫已经成为事实,皇上就算是不是太子杀的,他也能叫天下人知道太子才是弑君篡位的卑鄙之人。

届时六皇子上位,他也能顺利挣个从龙之功,自此飞黄腾达。

“微臣只想见一见圣上,今日本事君宴群臣的喜事,为何迟迟不见圣上露面,还将所有大臣都控制起来?”

他举起剑,身上铠甲寒光闪现,对准太子的方向,“还是太子您要做有违纲常之事,弑君篡位,才怕叫天下人知晓!”

“臣今日,必须要见陛下!”

“看尔等谁敢!”太子怒目而视,神情冷肃。

“既然你执意以下犯上,孤便也留不住你。”

说完之后,他擡起手臂,朝着王平的方向指过去。瞬间从勤事殿内冲出一批禁军,冲着叛军的方向直接杀了过去

或许是忌讳着三皇子可能会出手,双方都没有下什么死手,拖延着时间。

顾淮安和三皇子接到消息之后,相互对视一眼。

于是在所有人不知不觉当中,顾淮安沿着干燥的明沟走出皇宫,再回来时候万余人顺着几个城门顺利进入皇宫。

接下来便是混战,到处都是血,杀到最后所有人的手都在发抖,可谁也不敢将刀放下。

第一个出局的人便是太子,步步败退到大明宫的金銮殿。

或许是早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失败。那一日太子穿着心心念念的帝王制服,在围追来的将士的目光中,不急不缓地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的位置,坐在那张多数人梦寐以求的龙椅。

上面的位置可真好。

他如同私底下练习千万次般,威严而不失礼度地朝着下方挥挥手。

那时候,他仿佛已经看见下方一种朝臣朝着他跪拜下去,听见他们“万万岁”的拜服声,脸上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孤从来没有输!”

这个笑意逐渐加深,最后他仰着头高声大笑,在死前看着赶过来的三皇子和顾淮安,振臂而呼道:“孤乃天命之子!”

只是在箭矢没入眉心、鲜红飞溅时,一滴眼泪缓缓从眼尾流下。

那滴泪彻底结束了他三十三年又七个月的太子生涯,结束他被当做典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的人生,结束他猜忌、多疑、又成了一场笑话的生活。

三皇子看着稳坐在龙椅上却垂下头颅的顾晖玉,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明艳的红袍上砸出刺眼的猩红时,长久地没有说话。

顾淮安的心中则更为复杂。

他原本以为见到太子的死,自己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报复的快感,会因为大仇得抱而觉得酣畅淋漓。

实际上并没有。

心口上像是堵了一口气,越发沉闷。

他没忍住转过身去,看向金銮殿的外面。乌云层层相叠,翻涌着压迫下来,带着摧枯拉朽要毁掉天地的架势。

人站在殿堂内,都能感觉到那股如同蝼蚁窥视到巍峨高上的震撼。

在时间的洪荒中,人又不是蝼蚁,谁又不是被权势、名望、地位、金钱裹挟着,于身不由己中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

恍惚间,他看到那个相同的雨夜,年长的少年牵着小男孩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曾经的他们,也是感情要好的兄弟。

可最为让人唏嘘的是,倘若时间重回一次,他们也走不出更好的结局。

在那个瞬间,他特别想要姜若,哪怕只是抱抱她什么都不做。

方块状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强行将这股思念压在新帝,脸上又逐渐恢复到人前的冷硬。

快点结束这一切,他才好快点回去,去拥抱那个他爱着的姑娘。

太子的死又刚刚好是另一个开始,谁能控制住场面就能够成功上位。

皇后当初在派人怂恿太子弑君登基时,就知道赵九重同顾淮安之间的关系,因此准备了不少的精兵占据城楼高点,将所有人围困在皇宫之中展开激烈的厮杀。另一方面她把持朝臣,准备先直接拥护六皇子登基,以平叛名义调动皇城兵力。

但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韩宴之带着守护皇宫的禁军同三皇子的人一起,将质押的女眷和孩子救了出来。

韩宴之的举动谁也没想到。

韩家是坚定的太子拥趸者,且作为太子的母族。

哪怕太子真的倒了,韩宴之的叛出也等同于见风使舵、背信弃义,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稍微有些骨气的人都会瞧不上这种行为,更何况这是在文人盛行的京城。

韩宴之的动作杀了皇后个措手不及,可是现在已经赌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谁也不敢撤。

皇宫内彻底乱,直接杀红了眼。

皇后这边纠集了不少人,但因为人员混杂,行动散乱,被打得节节败退之后,直接改变了行动的方式。借着皇后给出的便利,他们开始分批藏匿在各处宫殿中,随时准备伏击。

这一招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十分见效。

顾淮安这边虽然都是勇将,可毕竟人少。在皇宫中搜查又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伏击,便如同雄狮被只老鼠捉弄,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几次交锋之后,顾淮安察觉到这中间的规律。他亲自带着人,由朱雀门入,将王平带领的是三千人围困在旧曹门和两门之间的甬道里绞杀,直接斩下王平的头颅。

王家这边本就是游兵散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王平。

王平一死,也就彻底乱了。

皇后得到消息的时候,猛然回头,看向前来报信的人。

她动作幅度过大,以至于忘了自己正在让杜望津梳头,一缕发丝硬生生地被扯断了,痛得她眉心直接蹙起。

杜望津往后退了一步。

“王平死了?怎么死的?”

“将军准备带着人去延福宫,伏击三皇子。谁知道要过宣德门时,宣德门紧闭。安王世子带着人从后方追了上来,两边的出路也被堵上。王将军死战,最后还是不敌。”

皇后没说话,一双美目望向外面,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报信的人离开之后,王皇后示意杜望津继续梳发。

清晰可鉴的铜镜里面,女子姣好的五官被照得清清楚楚,同刚进宫时的青葱少女差不多。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连一丝皱纹都不曾生出,只有那双疲态、麻木的眼神才能显示出些年纪来。

她透过铜镜,认认真真欣赏完自己的美貌之后,才透过铜镜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哪怕是穿着内侍服,男人依旧如高山流水般高洁雅致,只是这份雅致被轻纱一般的忧愁笼罩的,以至于整个人都成了片雾蒙蒙的灰白色。

再也看不见那个在江南里恣意鲜活的少年郎。

仿佛那个青年从一进宫就已经死了。

留在宫中的只是异常顺从的躯体。

外面不断有人来汇报消息。

“娘娘,他们已经到了皇仪殿,大公子已经被抓了!”

“娘娘,庆寿宫的人马被发现了!”

“娘娘,现在走的话还能来得及!”

最后六皇子也来了,看见母后仍旧四平八稳地坐着,当即就跪了下去。

“母后,你走吧,我让黄清严带着你先离开。”

六皇子一直被保护地很好,被教育成一个知节守礼又无比仁善的人。

尽管他同母后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争执,尽管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母后会觉得做一个富贵王爷不好,一定要将他推到那个位置上,尽管他始终不认可母后的想法。

但是他无比地希望母后能活着。

他几乎是跪着往前走,跪在皇后的身边,眼泪不断地从通红的眼中流出,却极力忍着恐惧说:“我已经准备好银子了,你出去之后拿着银子,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留在京城,我就在院子里什么地方都不去。三哥能容下我们的!”

皇后没说话,平静地看向他的脸。

六皇子被她养得很好,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大部分的爱意都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

所以六皇子一直干干净净,矜贵温和,十足的富贵人家最受宠的小公子的模样。此刻他衣冠不整,脸上的胡茬乱糟糟野蛮生长着,和沾满了眼泪。

也不知道他是多久没有打理过自己,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可是他的眼睛很干净,全都是对她的担忧,希望她能活着。

往常皇后最痛恨六皇子身上的这股真挚,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儿子。

可当被这双澄澈的眼睛看着时,心底又生出无限的暖意。

只是这个傻孩子怎么不明白,龙椅之争原本就是非生即死。

三皇子就算再有容忍雅量,也必然不肯放过她,放过王家。不然若是有心人效仿,这宝座岂能做得安稳?

倒是六皇子还能有活下去的可能,毕竟也有活着的兄弟来彰显新帝的宽厚。

她摸了摸儿子的脸,他的头发,然后是眉眼,细致到像是要将他的模样一点点刻画在脑海中。

然后猛得一用力。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六皇子脸上迅速浮现出通红的巴掌印,震惊地看过去。

“就是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不肯同我站在一边。”皇后冷冷地笑着:“为什么要走?事权从急,皇上危在旦夕,本宫命令人进宫救驾,有何不妥!”

“母后……”六皇子张开嘴,喃喃叫出声。

皇后没有再看他,声音淬了寒冰一般,“你既然同我离心,大可找你的好三哥吧。”

“原本你在这里就帮不上什么忙。”

她睥睨望过去,视线轻飘飘如同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毕竟你从小就是个废物。”

“废物”的话六皇子听过很多次,当然都是别人在背地里说然后被他撞破的。

他原本对此深深苦恼着,此刻听见这样的词却没有任何感觉,而是执着地又爬了起来,跪在母后的身边,倔强着拉着她,“我们一起走。”

皇后丝毫不留情面,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六皇子被扇倒,又重新爬起来,又被扇到。

在这个过程中,他突然来了犟劲,始终一言不发任由母亲打着也要试图带她离开。

在听见外面的哗然声,感觉到三皇子已经带着人逼近时,他才彻底崩溃。

他的脸颊早已红肿,双目也是红肿的,他嘶吼着:“那您要我怎么办,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皇后不为所动,依旧漠然地没有一丝情绪。

在三皇子走进来时,正好能听见皇后冷淡的声音。

“我没有你这样喜欢作对的儿子。”

她似有所察觉,看向门口的方向,就看见三皇子和顾淮安带着士兵一前一后地进来。

殿内的人早就在慌乱当中偷偷摸摸跑了,眼前的场景几乎一目了然。

顾淮安的目光落在站在皇后身边的杜望津身上,略略停顿之后又划走。

而这点动静没能瞒得过皇后的眼,她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一把扯过男人的头发将男人的身体拉到自己身边,笑容灿烈。

“安王世子,怎么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她偏过头去,视线从杜望津狼狈的脸上划过,然后重新看向顾淮安,暗含深意地说:“毕竟这位也是你的岳父。”

“放了他。”顾淮安步伐不稳,急切往前走了两步,在看见匕首时又顿住。

“放了谁?他吗?”皇后逼得杜望津在自己的面前跪下,自己轻轻从他的后背靠了过去,漫不经心地道:“可是怎么办啊,他原本就应该是我的啊。”

刀锋碰到人脆弱的脖子,很快一抹鲜红溢了出来。

顾淮安往后退了两步,冷喝:“你冷静些。”

杜望津却没有多少的反应,似乎这把利刃根本就不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反而微微仰起头将脖子露出更多些。

这么多年,他也累了。

既然已经拖累不到家人,死亡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而这种无畏的态度恰好激怒到皇后。

她弯下腰,贴在他的脸颊边,像极了亲昵的爱人。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恶毒至极。

“杜望津,你瞧瞧这么多年,你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不是还照样陪在我的身边?”

“你瞧瞧我因为你杀了多少人?”

她语气轻松,一个个数着:“我杀了你的岳父,你的岳母,还有你的娘……嗯,我还逼疯了柳如是,还给她下了毒。就是可惜了,最后那个贱种福大命大,没有因为柳如是的死一尸两命。”

“你瞧瞧,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高兴吗?”

那种森然的语气让殿内的温度直降。

三皇子摸了摸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女人疯了不是!

顾淮安握紧手中的佩剑,狭长的凤眼中涌现出杀意。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姜若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自责、愧疚和仇恨如同源源不断的潮水将她淹没,她被自己困在囚笼里走不出来。

而之前一直麻木的杜望津脸色骇变,他睫毛颤抖着,整张脸煞白眼眶却红得彻底。

至亲至爱的人相继离世,他又想到了那天的大雪,想到自己跟随在灵柩后方却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城门,想到他炽热爱过的姑娘最后只剩下的一座孤坟。

他才知道,原来心脏也可以这么痛,一抽一抽让他跪立不稳,然后朝着泛着冷光的匕首狠狠撞了过去。

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可是他没有死。

顾淮安趁着皇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及时出手,用剑鞘对着皇后的手背狠狠敲下。

匕首只划破一层浅皮,便直接被跌落在地。

而长剑已经架在皇后的脖颈边。

皇后揉了两下被敲地发麻的手,顿时觉得有点可惜。只差一点呢,杜望津就可以长长久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看向面前周身气质肃杀的男子,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体,“世子好功夫。”

“一般。”顾淮安侧点头。

立即就有将士拿着麻绳走了上来,就要动手将皇后直接绑住。

六皇子见状,连忙跪爬过来,替皇后求情。

“三哥,我错了好不好,能不能放过我母后。”他急急忙求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说国库缺银子吗,我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我全都捐献出来好不好!我不做皇子了,我带着她走,绝对不会出现在京城半步!”

他脸上还顶着交错的巴掌印,整个人狼狈而又可怜。

顾时维的拳头紧握在一起,任由六皇子拉着自己的腿,眼神复杂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皇后似乎是极看不惯他这种窝囊样子,冷笑着:“求他们又有什么用。”

“所谓成王败寇,我王葶雁从来就不是输不起的人。”

她丝毫不去管对准自己的剑尖,转身朝着后面走。

众将士顿时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危害的举动来。

而她不急不缓地转过身,拿起自己原本就准备好的凤冠给自己戴上,转过身对着镜子看了看。

初晨的阳光温柔而又明亮,镜子中的女子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头顶上那顶凤冠更是精美华贵,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她不喜欢,她更为喜欢君王的冕。

于是她伸出手,将头顶的凤冠一把扯下随意丢了出去。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怕没有凤冠的加持,也依旧强大、自信,夺人眼球。

回想这一生,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将所爱的男人长久困在身边,带着王家走向更进一步的荣耀。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温柔,语气平淡又透着一丝察觉不到遗憾。

“若我是男儿身,我不会被围困在这四方天空里,必然有更高的成就。”

说完之后,她俯视不远处的杜望津,慢悠悠笑着。

“放心,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叫你心爱女子的孩子一起陪着我。”

“我要离开我的你,生生世世痛苦。”

鲜血飞溅到光滑的镜面上,模糊了镜子中的人影。

哪怕是到最后,王葶雁宁愿干干净净地走,也绝不愿成为阶下囚。

这是她生来就有的骄傲。

而顾淮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脸色骤变,心飞快跳动起来。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顾时维,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一趟”,便不再有任何停留,直接转身带着自己的私兵朝着安王府飞奔而去。

尸横遍野的街头,骏马飞驰而去。

凌冽的风拍打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眼神焦急又坚毅。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脑海被回府的念头侵袭,巨大的恐慌之下。

他无数次请求着。

岁岁,等我回来。

时间回转到中秋那日。

姜若知道内情,晚上压根就不敢睡。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她迅速起身往外面走去。

不少人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整齐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好好的外面就有那么大动静。

徐嬷嬷让奶娘将商商抱过来,不太确定地问:“外面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商商没有哭夜的习惯,白天玩够了晚上睡得很熟。外面就是有这么大的动静,他此刻依旧安心地睡着,软软的小脸蛋上还带着红晕。

“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吩咐所有人,将府上的各个出口都封起来,安排人轮流守着。这几日就都不要外出了,等什么时候稳定下来再说。”

徐嬷嬷脸上仍旧挂着担忧。

“世子爷出门时,留了八百精兵下来。现在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宫里,就算有流兵作乱也不敢到安王府来。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守着就成。”

她宽慰道,顺便接过了徐嬷嬷手里的小豆丁,“这几日,就让商商跟着我吧,叫芙蓉和墨竹辛苦些,住在主屋的隔间。”

芙蓉和墨竹自然没什么意见。

芙蓉开口想问,是不是长喜也跟着世子爷去了宫里。但是见姜若神态间都是疲倦之色,又很快将话给咽了回去。

姜若吩咐下人们先去休息,可听着外面的打杀声,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在这时候睡下。

众人索性就聚集在一起聊聊天,惶恐不安等着外面的结束。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外面的动静仍旧没多小,众人却被熬得昏昏欲睡。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声“谁受伤了吗?怎么一股血腥味?”

可大家都坐在这里没走,找了一圈之后也没见到有人受伤。逐渐所有人心里开始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就都清醒过来。

这该不会是外面流出来的血吧。

安王府虽然靠近皇宫,可离宫门口也有将近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这到底死了多少人,才能在这里都能闻到血腥味。

姜若面色发白,一夜浅眠之后,她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强撑着说:“或许是闻错了吧,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先都回去休息,外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安慰自己说闻错了。

可外面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姜若这两日都在带着商商,她其实最怕的是孩子在这时候突然生出什么小病小灾的。府上不允许进出,真要是生病说不定连药都配不齐。

幸好商商体质不错,有人陪着玩也没有在意为什么听松院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高高兴兴跟着芙蓉和墨竹玩。

见到娘亲不高兴,他还爬到姜若的身上,将自己手中的都拨浪鼓举得很高,咿咿呀呀示意娘亲不要难过了。

小豆丁生了一副同顾淮安极为相似的眉眼。

那瞬间,她愣住了,心里对顾淮安的担忧更甚。她们在府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担惊受怕,那顾淮安呢?他在宫里面对的可都是真刀实剑。

小豆丁见她没有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又开始“咿咿呀呀”起来,爬上前去搂着娘亲。

姜若抱着这么软软小小的一团,将打转的眼泪又重新逼了回去。

就在此时,芙蓉慌忙跑了进来,声调尖锐,“不好了,长乐说有一支队伍朝着王府过来了!”

这支队伍来势汹汹,直接将王府围困住。

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上来就同侍卫厮杀起来,有朝着听松院出发的趋势。

长乐很快就带着人过来,直接道:“我们这边的人怕是守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去疏梨院。那边不常有人去,且有湖挡着,就算是找也要找一会。现在只能先拖延时间,等援兵赶到。”

姜若在扬州待过一段时间,到底还是能稳得住,立即就下了决定,直接带着人过去。

赶路的时倒是没什么差错,众人为了活命身上的弦都紧绷着,匆忙忙往疏梨院赶过去。等进了院子之后又不放心,有几个力气大的又搬来重物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几乎是在他们将院门堵上的那刹那,就能听见外面的打杀声。大多数人都是生长在京城,那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心里承受不住的直接哭了出来。

“老天爷,不会真的找到这里来吧!”

“那群逆贼到底想干什么!”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

长乐直接拔出自己的剑挡在姜若面前,眼神格外冷毅,“你们出声,是想将人引过来吗!”

大有一副谁先说话,他就会立即冲上去先了结了谁的架势。

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下人们畏惧地看向长乐手中的冷剑,将那些害怕与恐惧都吞了回去,只喉咙间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没了众人的喧闹声,外面的动静就越发清晰。

姜若抱着孩子在芜廊上来回走动,听着那逐渐清晰的搜查声时,全身血液的涌动都开始加快。

她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同样害怕畏惧。

她怕自己真的会命丧于此,怕是商商该怎么办,也怕顾淮安要是迟来一步见不到他们怎么办?

明明她用了这么多力气,才走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难道就要结束在这里?

冷汗不断地冒出来,她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商商,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在那些人搜到疏梨院时,她听见外面的士兵想要推门没推动,紧接着狂喜到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里面有人,他们肯定都藏在这里面!娘娘说了,要是活捉了那对母子,重重有赏!”

在院子门被撞开来了那一刹那,姜若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长乐皱着眉,护着她和商商齐齐后退。

只是还没有退到门口,为首的将领就已经冲了上来,长乐挥剑上前挡住,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周围全都是尖叫声,府里的人渐渐也反应过来,明白束手就擒只有被杀的下场,纷纷拿起手头上能用到的东西反抗起来,一时间鲜血往外直飙。

姜若被围堵到角落,整个人因为不停躲闪而的极为狼狈。而原本一直被捂着眼睛的商商,似乎是察觉到危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离姜若最近的士兵很是兴奋,一把反扣住姜若的手臂。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心脏骤停,深深闭上眼,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能听见士兵振奋地高呼声。

“我抓到……”

后面一个“了”字,随着迎面而来的一支箭矢而完全消失。

温热而粘稠的血落在眼皮上,她再睁开眼,世界已经是模糊的一片血色。

在一片血色当中,她能看见男人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沉稳地站立在门口影壁旁,手中是刚刚放下的弓箭。他身形挺拔硬朗,如同一座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光是站在那里就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她竟然能看见他周身隐隐围绕着光,连脸都被光晕成模糊的一片。

即使看不清,她也能感觉到那团光穿过杂乱的人群,无比坚定地朝着她走过来。

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岁岁!”

她感觉到熟悉的怀抱笼罩着自己。

男人的声线不复以往的平静,整个人被失而复得的惊喜砸中而颤抖。

他的脑子成了一片空白,却将她和孩子牢牢地护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地用哄着:“岁岁,别怕。”

他又像是在哄自己,他爱的姑娘没有出事,还在自己的怀中,还和他有无限的可能。

在熟悉的怀抱中,姜若的眼泪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