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寒站在地图前,指尖重重压在西北边陲的标记上,虎符在掌心硌出红痕——那是他十五岁领兵时先皇亲手赐的,此刻倒像是烙在血肉里的刺青。
“王爷,十二卫指挥使到了。”赵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铠甲撞击声混着夜露的潮气涌进房内。
门被推开的刹那,十二卫的将领们鱼贯而入,靴底蹭过青砖的声响此起彼伏。
为首的陈统领腰杆绷得笔直,目光扫过墨羽寒紧抿的唇线,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先开口。
“说。”墨羽寒转身,玄色大氅扫过案几,一摞军报“哗啦”散落在地。
他却似未觉,指节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密信,“北狄使者今夜入了京郊别院,赵侍卫刚带回来的消息。”
陈统领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末将这就调人封锁——”
“不必。”墨羽寒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敢投敌,我便敢抓现行。赵侍卫,带玄甲军随我去。”他扯下腰间玉佩掷给苏映瑶,“守好府里,若有异动……”
“我知道。”苏映瑶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髓,前世被毒杀时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她垂眸抚过小腹,那里还带着晨起时胎动的余温——这是她和墨羽寒的孩子,决不能重蹈覆辙。
“林御医。”她扬声唤道,“太医院的药材清单可备好了?”
屏风后转出个白胡子老头,腰弯得像张弓:“回王妃,都按您说的,连参茸库的账本都誊了三份。”
苏映瑶捏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去查,从今日起,太医院每味药材的进出都要记明。若再让我发现半粒夹竹桃粉……”她抬眼时,眼尾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知道皇后当年是怎么让我滑胎的。”
林御医“扑通”跪下,额头抵着青石板:“老臣就是掘地三尺,也把那些脏东西翻出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侍卫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草屑:“王妃,六部尚书求见。”
苏映瑶扫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将玉佩收进袖中:“请他们去前厅。”她转身对墨羽寒道,“你去抓人,朝局我来稳。”
墨羽寒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指腹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这两日她为查皇后旧案几乎没合眼。
“速去速回。”他低哑着嗓音,在她额角落下一吻,“等我。”
前厅里,六部尚书挤在红木椅上,活像被掐了脖子的鹅。
户部尚书张大人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胡子,刚要开口,苏映瑶已端着茶盏坐下,青瓷盏底磕在案几上,脆响惊得众人一哆嗦。
“诸位可知,昨夜御书房为何会炸?”她垂眸吹开茶沫,“因为有人想毁了陛下投敌的证据。”
礼部尚书的汗顺着下巴滴进官服:“王妃明鉴,我等对陛下忠心——”“忠心?”苏映瑶突然抬眼,“忠心的人此刻该想如何稳住朝局,而非急着撇清。”她将茶盏重重一放,“如今北狄虎视眈眈,若因陛下失踪乱了阵脚,大昭的百姓,诸位的乌纱,可都要喂了狼。”
殿内落针可闻。
工部尚书最先直起腰:“王妃说怎么办,我等听令。”
苏映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吏部尚书发白的鬓角上:“我要摄政王代掌禁军调度权。”她指尖轻点案几,“诸位若有异议……”
“没有!”户部尚书抢着开口,“摄政王战功赫赫,代掌禁军是众望所归!”
待六部尚书鱼贯退出,苏映瑶扶着椅背站起身,指节泛白——方才那番话,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前世她被困在后宫,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今生她站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让那些踩过她的人,永世不得翻身。
“报——”
门被撞开,赵侍卫的声音里带着狂喜:“王爷抓住陛下了!他和北狄使者在别院密谈,玄甲军冲进去时,他正往羊皮卷上盖玉玺!”
苏映瑶的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玉镯——那是墨羽寒在她及笄日送的,刻着“岁岁长安”。
她快步走到廊下,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听见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涌来:“皇帝竟通敌!”“难怪这些年边关总丢城!”
尘烟中,玄甲军的银甲泛着冷光,最前面的墨羽寒勒住马,翻身而下时,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被押着的萧煜。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披头散发,冠冕歪在颈后,看见苏映瑶时突然挣扎起来:“映瑶!我是被胁迫的,你信我——”
苏映瑶望着他扭曲的脸,前世跪在他脚边求药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时她捧着染血的帕子,求他救救她未出世的孩子,他却冷着脸说:“苏卿贤德,当为朕分忧。”
“陛下。”她向前一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欠我的,是一条命。”
萧煜的瞳孔骤缩,挣扎的动作突然顿住,像是被人抽了筋骨。
次日清晨,诏书传遍京城:废帝为庶人,幽禁冷宫;墨羽寒晋监国摄政王,总领朝纲;苏映瑶封摄政太后,协理政务。
金銮殿外,苏映瑶望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指尖摩挲着袖中那份泛黄的账本——那是林御医昨夜送来的,记着皇后当年从太医院调走的夹竹桃粉数量。
“传旨。”她望着殿外飘起的细雨,声音裹着冷意,“着大理寺重审后宫旧案。”
雨丝落在账本上,晕开一片墨迹,像极了前世她流产时,染在宫裙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