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考核,共有千余名鬼差参与,然而能进终场考核的只有百人。
堂内安静得只有笔锋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每名鬼差相隔一丈,无一敢抬头或斜视张望的。
陆判官高坐堂上,目光所及之处,几个鬼差又低头三分,生怕稍有不慎被当场除名。
谢主簿端坐左侧,时而抬首扫过全场,时而俯身记录。
黑无咎与白必谙分巡两侧,仔细排查考场异样。
行至初九案前时,白必谙脚步微滞——
她竟然己经写完大半。
他瞳孔骤缩,顺着答案一行行看下去,越看越是心惊。
她一个错来鬼竟然将地府律令通读得这般透彻,就连冷僻的《冥律疏议》条目都分毫不差。
这初九分明是铁了心要争鬼使之位!
正凝神间,白必谙忽然听到谢主簿一声轻咳。
他猛然抬头,正对上陆判官深不见底的目光,寒意瞬间爬上背脊。
他慌忙垂首退开,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陆判官当即起身,靛蓝官袍垂落膝前,款步来到初九案前。
他目光如炬,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试探是否有术法遮掩。
然而纸面整洁,墨迹尚带湿润,无半点阴气残留,全无作弊痕迹。?看?书¢£,屋??? ÷?更ˉ新?最~/快±%<
千年来,还从未敢有鬼使敢在他眼皮底下弄虚作假。
白必谙素来循规蹈矩,据他所知,应当不会行包庇之事。
陆判官捋着长须审视着初九。
这鬼差瞧着颇为面生,只见她依旧低眉顺目,笔锋稳健如常,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
但那所见答卷上,竟然无一错漏。
陆判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白必谙并非胆大包天敢在考核中舞弊,只是震惊于她答题之精准。
陆判官向白必谙微微颔首,端肃的面容缓和许多,心中暗暗赞叹。这九初,倒是个可造之材。
白必谙瞥见陆判满意的神色,心头猛地一沉。
“糟了...”
他暗自咬牙,若让这初九闯进终场考核,事情就棘手了。
秦阎君本就因初九之事对他兄弟俩颇有微词,若再让她崭露头角,战神道侣的魂魄被地府误拘的事只会越闹越大。
白必谙偷眼打量初九。见她仍专注答卷,将所有题目都答得滴水不漏。
他甚是犹豫,要不要提前将此事知会秦阎君?
可转念一想,若只是虚惊一场,秦阎君定会不悦,嫌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l!u~o-l¢a+x!s_..c¨o^m/
况且,陆判官虽然公正严明,终场考核并非其监管。
他却听闻鬼使前三名早就被卞阎君和都阎君内定。
白必谙决定暂且观望。毕竟终场考核无数凶魂恶煞,可不是光靠文墨功夫就应付的。
*
一个时辰后,铜锣骤然响起,惊起檐角冥鸦。
黑白鬼使同时抬手示意,千名参与文考的鬼差齐齐搁笔。
提考室内,谢主簿朱笔批阅后转呈陆判官校核。
六案司廊外,众鬼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着亥时放榜。
初九斜倚着廊柱,见纪弥一把拽住合抱的衣袖来回摇晃。
纪弥不放心问了好几回:“拘魂令第七条、黄泉引第十款,你都写全了没有?”
合抱缩着脖子,哼哼唧唧道:“应、应该都写了...”
纪弥陡然提高嗓音:“应该?合抱!这次要是进不了终场考核,我就把你扔进灶台里煮了。”
“足足千余名考生,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没进终场考核,再正常不过。何必大惊小怪?!”一道讥讽的男声响起。
身旁有鬼差立刻帮腔:“终场考核哪是你们这类小鬼说上就上的!”
也有鬼差阴阳怪气道:“就是啊,老老实实在孟婆亭打汤多好!省的去了刑司,凶魂没镇住,反倒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一群鬼差哄然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廊下回荡,引得其他鬼差纷纷侧目。
初九闻声望去,这群鬼差她认得,常在刀山狱出入。
为首的冥东抱臂而立,脸上尽显志在必得,仿佛鬼使的名额己是囊中之物。
可初九分明记得,在刀山狱碰过几次面,那冥东的身手不过中游。这般笃定,究竟是倚仗什么?
合抱涨红了脸,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纪弥冷哼一声:“哟,这不是冥东吗?我算算...你跟我们一块儿考了西次?还是五次来着?”
冥东脸色一沉,攥紧了拳头:“那也比你强,我现在己经是三级鬼吏了。”
“三级鬼吏啊...”纪弥慢悠悠地重复,脸上的不屑昭然若知。
冥东勃然大怒,两步抢到纪弥面前,眼中暴跳着火苗:“你——”
就在此时,黑无咎吼了声:“放榜咯!”
冥东一行人当即调转方向,大步流星朝六案司前涌去。
纪弥一把扣住合抱手腕:“走!去看榜!”
合抱拼命后仰着身子抵抗:“急什么,等他们看完再去也不迟。”
纪弥加重力道:“与其在这儿煎熬,不如痛快一点!”
合抱被他拖得踉跄两步,哭丧着脸道:“纪弥,万一你和九初都过了,就我没过....”
“放心,我们一定会抛弃你。到时候你自个留在孟婆大人那打汤吧。”纪弥头也不回道。
合抱瞪圆了眼睛:“不是吧!你好无情!”
纪弥:“按我平日教你的那些,你不该过不了。”
合抱嗫嚅着:“我一紧张就全忘了,最后那道明明你给我讲解过的...”
“罢了,尽力就好。”纪弥察觉身后空荡,扬声喊道:“九初,快来!”
初九看着仍在拉扯的两道身影,浅笑道:“来了。”
她刚迈出一步——
一道黑影倏然横挡在前。
范绝不知何时悄然现身,拦住她的去路。
他微微俯身,初九立即后退数步。
范绝低声道:“九初,我上回说的。实战考核,我可以帮你。”
初九抬眸,眼底毫无波澜:“怎么帮?”
范绝见她竟然肯搭话,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我会安排凶魂特意去找你。放心,都是些虚张声势的小鬼。”
初九眉眼一挑:“作弊?”
范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实战考核由卞阎君和都阎君监办,而我最得阎君信赖。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初九恍然,难怪冥东才这般笃定自己能当上鬼使,原来内有别情。
初九侧身错步:“不必。”
范绝站在原地未动,盯着那袭灰制“役”字服的背影没入鬼差中,眼底阴鸷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