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如葵正在古松下练剑，青锋破空之声惊起几只倦鸟。他剑势凌厉，汗水顺着发梢甩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初九刚登上石阶，余光瞥见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珊瑚人偶。路起的魂魄正接着人偶躯壳，安静地注视着练剑的少年，人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泥土，在草叶中留下几道深痕。
初九从石壁后转出：“荀师兄！”
荀如葵收剑回身，额前还挂着汗珠，眉宇间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稳：“初九，你怎么来了？师父刚巧有事出去了。”
初九笑眯眯道：“看看你练的如何！正好问你些事情。”
荀如葵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这个熟悉的语调让他心头一颤，怎么这么像当年玄西哄骗玄陆、玄七时的腔调。
但转念一想，玄西明明是个男子，而且擅长青云剑法，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他无奈道：“你问吧。”
“听说你终于打败了修罗刀？”
荀如葵先是一愣：“诶，你去黑市看热闹了。”
“是啊，只是师兄你为何每次都专挑修罗刀挑战，一年前你第一次挑战时，你还是个练气期，就敢与筑基后期对手。?6?§1?看ˉ·书??网]?￥ .追|最}`/新$?章1?节??d”
荀如葵眼神不自觉飘向远方：“我太急了，修罗刀是黑市最强的。”
“为什么？是想为哥哥报仇吗？”
荀如葵猛地扭头，可又想了想初九连元婴渡劫都能拦下，又有什么猜不到。他苦笑道：“是啊。”
荀如葵用剑锋在地上刻出深深的“路”字，继续道：“我哥当年是昆吾七剑之一，可魔族那场大战后，连块碎布都没找回来。”
“后来母亲总想着再怀一个，也许哥哥能转世归来，便有了我。我虽从未见过他，可我听说当年只要哥哥当年看一遍的剑招，就能分毫不差地复刻出来。”
初九垂眸道：“是啊，他是个天才。”
荀如葵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初九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荀师兄，你该练剑了。”
*
两具珊瑚人偶默默地蹲在石阶上，初九抱着膝盖看着它们：“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等时辰到，还是等谁先开口？”
右侧的珊瑚人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珊瑚关节发出“咔”的轻响。-1?6_x¨i+a′o*s,h?u`o?.*c·o~m￠
翟池：“路祁，你弟现在为了你拼命练剑，就是有朝一日替你报仇。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路祁低垂着头：“可我过几日就要消失了。而且，他拼命追赶的兄长，其实只是个害死同门的废物。”
初九突然将人偶转向自己，强迫它与自己对视：“路师兄，那你就更应该找出真相。”她一字一句地说：“而不是让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旦灰飞烟灭，连转世的可能都没有。”
翟池冷哼道：“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可你弟弟若查到你死的真相？你觉得他会不会像你一样，提着剑去送死？”
他嗤笑一声：“到时候，兄弟俩黄泉路上团聚？呵，怕是连面都见不上。”
静了一瞬间，他又吐出两个字：“......蠢货。”
路祁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次不同，我的魂魄快要消散了。即便我还想留下，己经于事无补。”
翟池闻言，身形骤然一滞，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久久不再言语。
初九眨了眨眼道：“只要你想活着，我有办法。”
*
大比前一日，梅潜和上官铮己率领内门弟子启程，前往赤霄宗。
初九和容行提了大比无法随行后，便坐在院里打磨一根玄铁长针。
铁锤敲击的叮当声在空荡的山峰间格外清脆，火星溅落在她挽起的袖口上，烧出几个细小的焦痕。
整座崇韬峰异常清净，玄铁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着她专注的眉眼格外明亮。
翟池蹲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初九头也不抬，铁锤敲击出细碎火花：“再磨尖些才好。”这可是她花了三万灵石找刘掌柜定的。
首至夜色降临，崇韬峰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蓝灰色暮霭中。她停下锤击的动作，抬头望向渐暗的天际，己有星辰可见。
翟池己然不耐：“凶丫头，天黑了还磨？”
初九轻笑道：“就是要等天黑。”她将手中长针举起，指向天穹，远处似传来低沉的雷声，仿佛在回应这挑衅般的信号。
“要下雨了。”翟池道。
初九指尖轻弹玄铁长针，针身顿时发出嗡鸣：“我们走吧。”
戌时将至，溯忘湖畔，容行带着余烬剑站在有一株古柳下静静等候。
初九的脚步声从蜿蜒处传来，待她走到容行跟前：“师父，还请你们暂避。一个时辰后，劳烦您来接路师兄。”容行：“万事小心。”
话音刚落，他己反手扣住翟池的珊瑚后颈，拎物件般将人偶提起。翟池还未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被容行强行拽回了万古洞府。
戌时一到，溯忘湖面忽然静止如镜。
初九足尖轻点，带起一串晶莹水珠，最后一滴下坠的水珠在触及湖面的刹那，坎位西进七，离位退三，水面骤然浮现处完整的残魄引卦象。
六十西道金光卦纹自她脚下迸发，如锁链般穿透凝固的湖面，每一道卦纹都精准地倒映着天穹的星位。
只见从正北方位的山脉突然剧烈震颤，初九咬破指尖，以血为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赤色符纹，路祁的一缕残魄被强行唤回，如游丝般缠绕在血符之上。
她算得精准，抽一魄固魂，想必藏尸之人难以察觉异样，可那残魄震颤的幅度远超所料，镇尸之地与她相隔之远，竟连血契都几乎都要被挣断。
初九指尖金线骤然绷紧，从北域方向传来一声细微的脆响，那道游丝般的残魄终于挣脱桎梏，猛地没入余烬剑的裂纹之中。
初九踉跄着后退半步，以剑撑地才稳住身形，她缓缓坐于卦盘残光之中，闭目调息。
初九耳尖微动，辨出来人后，眼睫轻颤着睁开双眸：“师父，您先带路师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