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是谁不自重?
她突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就要跑过去拉开房门。
顾沧澜却猝不及防地挡在了她的面前,让她正正撞进了他的怀里。
“沐大小姐确定,不怕被人听见看见?”
沐子衿脚步一滞,立刻偃旗息鼓。
她抬头看他,这才发觉两人离得这样近,她像碰到了烫手的山芋,立刻退开。
他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直到近在咫尺,压迫感十足,强势道:
“刚在广明楼见过,沐大小姐怎还追到家中来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避着,心跳却止不住地狂烈,垂眸道:
“还请顾公子自重。”
如是说着,她却感觉口干舌燥,被他碾过的唇上隐隐作痛,那时狂风骤雨般的感觉亦呼啸而来。
“自重?”他再度往前,逼视着她,“沐大小姐都追到顾某家中来了,是谁不自重?”
沐子衿往后再退一步,扑通一下跌进了椅子里。
理智堪堪回笼,她却仍旧不敢看他,只强压着心慌,硬着头皮道:
“我找顾公子实有极重要的事,不敢耽搁,这才冒然赶来,还请公子见谅。”
事关他的性命,她还哪顾得上自重不自重?
何况前世的顾沧澜连总共看过她几眼都屈指可数,又何时这般咄咄逼人?
“极重要的事?”
顾沧澜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就悬在她的头顶,唇边嘲弄,眼底的恨意却懒得遮掩:
“顾某以为,要在下的性命,才是沐大小姐眼中极重要的事,竟不知还有其他?”
这赤果果的恨,沐子衿又怎会听不出?
“我从未想过要公子性命!”
她急急解释,心痛得想哭。
可她却没脸在他面前哭。
无论她本心如何,前世,他的确因她而死。
事到如今,有些话必须摊开了说,她缓缓抬眼看向顾沧澜:
“实不相瞒,之前我确实故意捉弄公子,但那是因为对公子有所误会,如果公子生气,我在这里向公子赔罪,公子想如何罚我都行。”
顾沧澜眼中浮现一抹意味深长:
“如何罚,都行?”
沐子衿怕自己表现的诚意不够,又说:
“若是公子仍难解气,那便将从前我捉弄公子的事,都一一还回来可好?”
“一一还回来?”
想到她从前对他所做之事,沐子衿自己都一阵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我心甘情愿领罚,绝无二话。”
相较于前世她间接将他害死之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顾沧澜盯着她的眼睛:
“沐大小姐莫要后悔才好。”
“绝不后悔。”
沐子衿伸出三根手指,眼神诚挚,信誓旦旦。
顾沧澜又盯着她看了一会,似是对她的表现比较满意,这才徐徐起身,往后退开。
沐子衿也顺势站了起来,身上已热汗涔涔。
顾沧澜身形颀长,却不纤瘦,她每每与他对面而立,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仿佛一座高山,无论你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无法翻越。
沐子衿正犹豫该如何开口,就听顾沧澜淡淡出声:
“刚才沐大小姐说之前对我有所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
沐子衿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至于重生之事,她仍旧没有挑明。
真正与沐简兮有书信往来的人是谁,她也没有提。
只说如今已经知晓,那些书信不过是那人为了抬高自己,才拿了顾沧澜的亲笔来糊弄沐简兮。
但与对萧元起的讲述不同,对顾沧澜,她着重强调了那个人对她的误导作用。
“想必公子定认得苗芙蕖吧?”
她问。
听她提到苗芙蕖,顾沧澜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苗芙蕖,就是国公爷那位已故副将的女儿?”
沐子衿点头:
“就是她。”
苗副将当年曾为安国公挡过一箭,受了重伤,后战死沙场。
安国公可怜苗副将的遗孀与女儿,便将二人接到了府上。
苗副将的遗孀颇有几分姿色,一来二去,竟委身于安国公,做了他的贵妾。
而苗芙蕖,也一跃成为安国公的继女。
苗芙蕖随了她的母亲,眉眼之间尽是风情,加之安国公对她宠爱有加,她又惯会为人处事,在京中贵女圈中,很得人心。
相比之下,沐子衿这个安国公府的嫡女,倒是还没有她这个继女耀眼。
苗芙蕖与沐子衿等一众贵女,皆在白鹿书院的女斋读书,顾沧澜认得她并不稀奇。
沐子衿接着说:
“当初那些与简兮私相授受的书信,就是苗芙蕖交给我的。
“苗芙蕖说,那些信多数是在湖边捡到的,有几张掉入了湖中,字迹模糊,是她趁救人时捡回来的。”
顾沧澜眉头一皱:
“当时她亲自跳入湖中救人?”
这是前世发生在他死前的事,倒是不知道。
沐子衿点头:
“没错,那天她发现简兮落水之后,曾亲自跳入湖中救人。
“事后她将书信交给我,笃定那是你的笔迹,又说这些信流传出去会有损简兮的名节,故而不敢声张,这才瞒着所有人,只悄悄把信交给了我。”
听到这,顾沧澜嘲弄地笑了一声。
沐子衿听着那声笑,知道他是在嘲笑她。
因为苗芙蕖觉得她傻,好操控,所以才会独独把信交给她吧?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敢嘲笑她,她一定会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他在笑什么。
可是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从前的自己,的确应该被人嘲笑。
沉了沉思绪,她接着说:
“我拿到那些信后,当即就要去找父亲母亲,是苗芙蕖拦住了我,说若是把信交出去,父亲母亲定然会拿顾公子问罪。
“此事若是闹大,很难不闹得满城风雨,届时简兮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又要去找你当面对质,也是苗芙蕖说,即便找了你对质,恐怕你也不会承认。
“她说这信纸上面没有落款,为的就是事发之后能把自己摘个干净,这样的男人根本没有担当,只要你不认,谁又能奈何于你?”
顾沧澜看向她,眼底蓄着凉薄,却平静得可怕:
“因着苗芙蕖的几句推断,你便认定,我就是害了令妹的凶手?”
沐子衿羞愧地低了头:
“我的确武断了,当时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那日除了下人,只有苗芙蕖一人跳下水去救简兮。冬日里湖水冰冷刺骨,足见她对简兮的真心,我如何能不信她?”
说到这里,沐子衿禁不住鼻腔酸涩。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愚蠢。
她怎能轻易就相信了苗芙蕖的鬼话,不曾求证一番,就定了顾沧澜的罪?
就因为她的一腔愤怒,最终害得顾沧澜在最好的年华惨死,她真是罪该万死!
若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也就罢了,偏他是那样的光风霁月,耀眼夺目……
想到这,她再开口,声音已变得哽咽: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也不必白白承受那些,都是我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热泪滚落,她没有脸去看顾沧澜。
即便没有挑明两人皆重生而来,但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岂是只承受了她的捉弄?
前世,她间接害死了他啊!
若不是还有未尽之事,她真想在顾沧澜面前一头撞死,以此来赎她的罪。
想起前世挖出他尸体那一刻的绝望与心痛,她的情绪陡然崩溃。
可她却死死咬着唇,连哭都不敢出声,因为没脸哭。
良久,她的下颌被人抬起,随即对上了顾沧澜那双漆黑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