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没有可怜你
林一沐正眨着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看他，身上那件醒目的黄色小马甲，胸前印着“闪电代驾”的logo。
“一沐？！”
“是你？！”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一沐的脸“唰”一下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
她手忙脚乱地摘掉鸭舌帽，结结巴巴地说：“林、林师兄……怎么是你啊？”
“我还想问呢！”林宴的酒意瞬间吓跑了大半，他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这身行头，眉头紧锁，“你不是在璀璨珠宝当设计师吗？怎么跑来干这个了？”
林一沐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细若蚊呐：“那个，就兼职嘛。”
林宴眯起眼，看着她躲闪的神情，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璀璨珠宝因为新品市场惨败，正在进行大规模裁员。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她，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有些疲惫地坐了进去。
“地址是？”林一沐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边缘，透着一丝紧张。
“先送你回家。”林宴利落地系上安全带，语气不容置疑，“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开夜车，再送完我，不安全。”
“不行不行！”林一沐连连摆手，急得脸更红了，“我是代驾，得按规矩来，先送您……”
“那这样，”林宴直接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着，“我取消订单，直接付你现金。现在你不是我的代驾了，我是你师兄，这么晚了，师兄送师妹回家，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林一沐还想争辩，林宴已经不由分说地完成了取消操作，顺手给她微信转了五百块钱过去。
“太、太多了！”林一沐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急得直摆手，“代驾费没这么贵的！”
“剩下的当小费。”林宴往后一靠，重重地陷进座椅里，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倦意，“走吧，我头有点晕，别吵我。”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城市的夜色长河。
林宴悄悄睁开一只眼，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打量着专注开车的林一沐。
她比上次见面时瘦削了许多，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纤细的关节处还贴着几个小小的创可贴。
那是长期伏案画设计图，被笔磨出的痕迹。
车厢里一阵沉默，只有引擎的低鸣。
林宴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选择做代驾？”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一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时间自由，而且，晚上活儿多，赚得也多些……”
“璀璨那边？”林宴试探着问，声音放得更轻。
“我被辞退了。”林一沐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砸在林宴心上，“新品失败需要有人负责，我这个刚转正没多久的小助理，最合适不过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林宴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说点安慰的话，比如“是他们的损失”，或者“你很有才华”，但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林一沐忽然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眼睛弯成了小小的月牙，“我现在一天打三份工呢！早上送外卖，下午在咖啡店兼职，晚上跑代驾。虽然累了点，但特别充实！至少不用再看人脸色，受那些窝囊气！”
她的笑容明亮，带着一种倔强的活力，仿佛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艰辛，在她口中都变得不值一提。
林宴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那抹明亮的笑容，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顾寒川曾经评价她的话，“她像个小太阳”。
是啊，他想，即使身处最深的黑暗里，她似乎总能自己发出光来。
“我快到了。”林一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指着前方一条略显狭窄的小巷，“就在里面那个老小区……啊——！”
话音未落，车子猛地一颠，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右前轮明显陷了下去。
林宴心头一紧，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
车灯照射下，一个黑洞洞的下水道口赫然出现，井盖不知何时被偷走了。
“完了完了……”
林一沐也慌忙下车，蹲在陷落的轮胎旁，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这下完了，修车要好多钱啊。” 她看着那深坑，又看看自己的小车，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宴看了看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多。
他掏出手机，语气尽量平稳：“别急，我叫拖车。你先……”
“不行！”林一沐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住他的手，“拖车一次要五百块！太贵了！我，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她的手掌小而温暖，却带着微微的颤抖，紧紧地攥着林宴的手指，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月光清冷地洒下来，林宴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泪珠，正倔强地不肯落下。
“一沐，”他叹了口气，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反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声音低沉而温和，“听我说，这钱我先垫着，等你以后你有钱了还给我。”
“我不要别人可怜我！”林一沐猛地抽回手，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怎么看我！觉得我傻！觉得我天真幼稚！但我能行的！我能靠自己活下去！我不需要谁的施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
林宴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一沐。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浑身是伤却还要强撑着龇牙咧嘴的小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守护着自己那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那份脆弱又无比倔强的模样，狠狠刺痛了他。
“我没有可怜你。”
他再次蹲下来，目光平视着她泪光盈盈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我只是想帮你，就像当初在米兰，你不顾一切站出来帮我们澄清那些绯闻一样。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