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烬接过话头,眉峰紧蹙如寒川积雪,“方才那队人马,你注意到他们护腕上的纹路了么?那是秘传的‘困龙纹’,专门用于压制高阶修士的灵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正涌入城门的修士,他们大多沉浸在即将讨伐宇文策的激愤中,全然未察觉脚下青石板正透出极淡的血色微光。
“上修界五大仙山不屑插手,中修四十八派、下修七十二派却来了个十之八九——在宇文策眼里,这满街的修士,怕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催动阵法的活祭?”
夜风穿过街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无数冤魂在耳畔低语。
离洄望着那片被灯火照亮的城门,只觉得那明明灭灭的光晕不再是温暖的指引,而是催命的符火。
忽然想起方才苏烬说的“气流”,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城内有气流……”
“是怨气。”苏烬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极重的怨气,正顺着地脉往城中心汇聚。若我所料不差,火凤台的玉阙之下,恐怕早已挖好了献祭的血池。”
酒馆内的喧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邻桌的修士们都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对话,脸色从最初的不屑转为惊疑,再到如今的惶恐。
有人想立刻离开,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朱衣骑士,他们面无表情地拦住去路,护腕上的困龙纹闪着幽幽青光。
“走。”苏烬转过身,星霜剑在他指尖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去看看。”
“看什么?”离洄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看宇文策的‘盟主之邀’,究竟是鸿门宴,还是……”苏烬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巍然耸立的城池,“送葬场。”
他率先迈出酒馆,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翻飞,宛如一面逆着灯火前行的战旗。
离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紧随其后。
两人混入渐渐向城门涌动的人流,脚下的青石板越来越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仿佛每走一步,都在靠近一个早已布好的死亡陷阱。而在他们身后,二十四座城门在他们踏入的瞬间,缓缓闭合,沉重的门闩落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如同为这场即将上演的血色盛宴,敲响了第一记丧钟。
城内的青石板路在踏入后不久便褪去了灼烫感,方才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也隐入了晚风里。
二十四座城楼在夜色中矗立,飞檐翘角挂着琉璃灯,朱红宫墙与碧瓦在灯火下交相辉映。
雕梁画栋间甚至能看到侍女捧灯穿梭的身影,檐角风铃叮咚作响,碎玉般的声线混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小调,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离洄将灵力散作细丝,顺着地脉探向城心火凤台的方向,却只触到夯实的土层与规整的砖石纹路。
先前那股翻涌的怨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苏烬口中的“困龙纹”灵力压制也变得微不可察。
他皱眉回头,看向身旁的苏烬:“苏兄,我沿地脉探了三遍,火凤台方向只有寻常灵气流转,方才城门处的血色微光与怨气……难道真是错觉?”
苏烬指尖轻叩星霜剑鞘,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踏入城门时那股骤然收紧的灵力枷锁,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那股气息在城门闭合时突然断了,”他低声道,目光扫过街角暗处——那里本该有朱衣骑士把守,此刻却空无一人。
“像是有人刻意收敛了阵法波动,或者……”他顿了顿,看向远处那座最高的鎏金城楼,“阵法的核心不在城外,而在城内某处。”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间,人流已簇拥着行至城心最高的“朝天阙”下。这座城楼比其余二十四座高出近半,檐角盘踞着鎏金火凤,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芒。
台阶上立着个锦衣青年,墨发用赤金冠束起,正是火凤台少宗主宇文翎风。
他抱臂而立,下颌微扬,看着下方吵吵嚷嚷的修士群,嘴角勾起抹不屑的弧度,身后跟着的火凤台弟子皆佩着赤红剑穗,眼神倨傲。
“诸位倒是磨蹭,”宇文翎风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又透着跋扈,他随意拱了拱手,指节上的赤玉扳指在灯下晃得人眼晕。“我爹在宫里备了宴席,让我来引各位上去。他老人家处理完宗内事务,即刻便到。”
“处理宗内事务?”落霞宗一位灰袍弟子当即嗤笑出声,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宇文策害黎安百姓惨死,血书都递到玄门总坛了,我们是来讨公道的,不是来赴什么鸿门宴!”
“就是!”听竹居的弟子摇着折扇接话,扇面上“止戈”二字此刻显得倒是讽刺。
“玄门大会选他当盟主,是让他护佑苍生,不是让他勾结妖孽屠戮凡人!如今龟缩在宫里不露面,算什么东西?”
剑心宗大弟子何渡雪一袭月白长衫,此刻也上前一步,墨发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目若秋水却透着冷意:“宇文少主,我等并非来赴宴。”
“前日黎安流民呈上的证物,件件指向宇文策以活人精血修炼禁术,此事若属实,火凤台难辞其咎。”
人群中,昆仑墟的云风禾抚了抚银发,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过宇文翎风,又若有若无地看向苏烬,指尖转着枚白玉棋子,并未开口。
倒是天音寺的普惠禅师双手合十,佛珠在腕间轻响:“阿弥陀佛。宇文盟主若真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贫僧虽不参与玄门纷争,也需替枉死百姓讨个说法。”
宇文翎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眉拧成倒竖:“休要血口喷人!我爹乃玄门正道盟主,岂会做那等腌臜事?定是昭明王朝的刁民受人蛊惑,故意栽赃!”
他猛地踏前一步,腰间佩剑“噌”地弹出半寸,赤芒乍现,“你们既进了火凤台的地界,就得守我们的规矩!宴席备下了,爱吃不吃,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剑下无情!”
“黄口小儿,也敢放肆!”落霞宗宗主谢池春怒喝一声,周身灵力鼓荡,震得阶下尘土飞扬。
“当年玄门大会,你爹靠耍手段坐上盟主之位,如今纵容麾下弟子残害百姓,甚至……”
他顿了顿,从袖中抖出一卷血书,“甚至有人亲眼见到他在乱葬岗施展‘重生术’!那可是以人精血为引的禁术!黎安递来的证据上,字字句句都写着宇文策修炼此术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