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裂隙?无声滋长

山谷的空气仿佛凝固着血与硫磺的厚重痂壳。短暂的休整期,张家弟子抓紧时间用简陋的木料和碎石修补着千疮百孔的防御工事,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金疮药的气味和压抑的喘息。死亡的阴影如同盘旋的秃鹫,并未真正散去。

历锋盘膝坐在自己那顶被爆炸气浪掀翻过两次、如今用石头勉强压住角落的帐篷里。帐篷布上沾染着无法洗去的暗褐色污迹。他闭着眼,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暗红血雾如同灵蛇归巢,悄然没入体内。

又是一具。

黑骷洞的筑基一层邪修,擅长驱使毒瘴和一种能钻入地底偷袭的阴毒尸虫。方才的袭击中,此人趁着正面激战正酣,悄然潜行至矿洞侧翼,企图用毒瘴腐蚀阵法节点。若非历锋的幽冥血雾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覆盖着那片区域,提前感知到地底微弱的异动,并在他释放毒瘴的瞬间,以拟态成岩石纹理的血雾凝聚成数根无形的“毒刺”,精准刺入其操控毒虫和瘴气的灵力节点,导致其法术反噬自伤,恐怕矿洞入口已然失守。

最终,那邪修在毒瘴反噬的剧痛和惊骇中被闻讯赶来的张家弟子乱刃分尸。而历锋,则“恰好”在混乱中路过,悄然回收了属于他的那份“报酬”——一份带着浓郁阴煞和毒性的道基本源。

驳杂的力量在体内被血雾疯狂撕扯、炼化。代价是神魂深处又增添了几丝冰冷的、充满怨毒的低语。历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封般的平静。幽冥道基在筑基二层的层次上,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力量的增长,伴随着永恒的砝码向非人倾斜。

帐篷帘布被一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小手猛地掀开。

赵小月钻了进来,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劲风。她的小脸有些脏污,浅紫色的水晶眸子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历锋,尤其是他挽起袖子露出的、刚被一块飞溅的碎石擦破皮的手臂。那里,一道浅浅的暗红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喂!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目光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凶巴巴地瞪着他,“刚才那个放毒虫的臭虫,是不是又想从侧面钻过来?姑奶奶看见那绿油油的瘴气冒头了!你怎么不早喊我?一斧头劈过去多省事!” 她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

历锋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在昏暗帐篷里依旧璀璨的紫眸。他看到了那抹不易察觉的关切,也看到了她试图用骄横掩饰的别扭。毒蛇意志冰冷运转,精准捕捉着这微妙的变化。

“些许毒虫瘴气,不足为虑。惊动仙子,恐打草惊蛇,反而不美。”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手指状似随意地拂过手臂上那道血痕,指尖一抹极其微弱的灰白雾气掠过,那血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淡化。这是尸王之躯强大的恢复力加上血雾拟态愈合效果的掩饰。

赵小月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处理伤口,又听他把自己可能的“帮忙”说成“打草惊蛇”,小嘴撇了撇,似乎有点不爽,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刚才那邪修确实死得莫名其妙,阵法节点也安然无恙。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历锋对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巨斧哐当一声杵在地上。

“烦死了烦死了!”她嘟囔着,“整天守在这破矿洞里,不是跟李家那群废物打,就是跟黑骷洞的臭虫打!王大叔他们就知道修墙补洞,吴老头整天神神叨叨对着那些破石头!连个能痛快打一架的都没有!”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精力和对枯燥的极度不耐。

历锋静静地听着。这几日,每当赵小月陷入这种烦躁的漩涡,他便成了她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他像一个完美的倾听者,适时递上清水(她嫌弃地推开),在她抱怨张家修士“太弱”、“太死板”时,淡淡地附和一句“仙子所言极是”,在她对敌人手段表示鄙夷时,精准地点评一句“不过雕虫小技,仙子神威足以碾压”。他的话语不多,却总能奇异地抚平她炸起的毛躁,让她觉得自己的“强大”和“无聊”被理解、被认同。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等她的抱怨告一段落,烦躁的情绪稍稍平复,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平静:

“困兽之斗,最为疯狂。李家与黑骷洞接连受挫,损失惨重,其反扑必如毒蛇噬尾,更加阴狠诡谲。仙子神勇,自不惧正面强敌。然…”他话锋微转,目光似乎穿透帐篷,投向矿洞深处,“…真正的威胁,或许并非来自谷外。”

赵小月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画圈的动作一顿,浅紫色的眸子疑惑地看向他:“不是外面?那还能是哪?这破矿洞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难道石头还能成精咬人不成?”她虽然这么说,但注意力显然被历锋的话吸引了。

历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侧耳倾听。帐篷内一时寂静,只有远处张家弟子搬运石块的沉闷声响。然而,在寂静之下,一种极其低沉、富有韵律的“咚…咚…”声,如同大地深处的心跳,隐隐传来。这声音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每一次震动,都仿佛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穿透厚厚的岩层,微微撩动着空气。

“仙子听。”历锋示意。

赵小月也安静下来,凝神细听。片刻后,她小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咦?这声音…好像比昨天更响了?像…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她歪着头,浅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喂,李锋,你说这矿洞下面…到底藏着什么?吴老头他们神神秘秘的,问也不说!”

历锋看着赵小月脸上纯粹的好奇,心中念头飞转。他对这异响的猜测,远比赵小月想象的更危险、也更“诱人”。但此刻,不是透露的时候。

“张某讳莫如深,想必自有其因。”历锋语气平淡,将话题轻轻带过,“或许是开采地火流浆的动静,亦或是矿脉深处某些特殊地质活动。无论何种,仙子只需谨记,力聚则强,神凝则安。待其真面目显露,仙子巨斧之下,何物可挡?” 他再次将话题引回她最擅长的领域——力量。

赵小月被他一捧,小脸上的好奇立刻被得意取代:“那是!管它是什么东西冒出来,姑奶奶一斧头劈烂它!” 她挥了挥小拳头,之前的烦躁似乎被这“未来可能的战斗”和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冲淡了不少。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去看看王大叔他们又在捣鼓什么!闷死了!” 她扛起巨斧,走到帐篷口,又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历锋一眼,目光在他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的手臂上扫过,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点,带着点不自然的别扭:

“…那个…下次再有那种臭虫想钻空子,你…你喊我一声也行!省得你那些宝贝虫子又得修补!” 说完,不等历锋回应,便掀开帘布,像只敏捷的小豹子般蹿了出去,消失在帐篷外。

历锋独自留在昏暗的帐篷里。赵小月最后那句带着别扭关心的话,如同投入寒潭的一颗小石子,未能激起他心中丝毫涟漪。毒蛇意志冰冷地分析着:依赖加深,信任度提升,可利用性增强。她对他“驭虫师”身份的接受度更高了,甚至开始“关心”他的“虫子”。

很好。

他缓缓摊开手掌。一缕暗红色的雾气在掌心无声翻涌,其中包裹着一小块非金非木、入手温润的暗红色令牌碎片。这是刚才赵小月坐下又起身时,从她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储物袋缝隙中悄然滑落的。令牌边缘断裂,只残留着半片模糊的、类似某种猛禽利爪抓握烈阳的图腾,以及一个残缺的古篆字——“…卫?”。

历锋的目光在那残破的图腾和古篆上停留了一瞬,冰冷深邃。赵小月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坚称是散修。但这令牌的材质古朴,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却精纯厚重的阳刚气息,与她恐怖的气血之力隐隐呼应,绝非寻常散修所能拥有。

他没有多看一眼,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灰尘。暗红血雾一卷,那块令牌碎片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他的掌心深处,被彻底吞噬、分解、同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该问的,不问。

不该知道的,当作不知道。

这是生存的铁律。

他将目光投向矿洞方向,那“咚…咚…”的脉动声,似乎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更加清晰、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挑衅。

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混乱的阶梯,已然铺就。

而“养料”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