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在微风的曳动下,挣开枝头的桎梏,打着旋落进茶盏里,浮在面上,给杯中的奶茶增添了几分清香。
戚霁听着醉蝶津津乐道着这些或带着推测,或结合摄政王信息渠道的故事,看着小姑娘灵动的面容,突然开口:“你在恨他们。”
听到戚霁突然下的判断,原本擡手掩面,优雅地啄一口奶茶的醉蝶动作一顿,接着便是将绷紧的肩颈沉下,仿佛叹了口气,顺手把杯盏放回案几上:
“戚霁姐姐,我本来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过得太苦了,来梦里松快松快,你何必还要叫我把工作上的困扰带回家里呢?”
桃花落在醉蝶肩头,单就娇俏美艳上,还是逊色了几分,在戚霁眼里才初中生的醉蝶。
自顾自地把醉蝶的茶盏续满,戚霁对于醉蝶这样一幅装腔作势的模样倒也非常适应,只是兀自说了句:“恨没关系,但是别为了不值当的东西耽误自己。你值得最好的。”
已经准备好戚霁像现实生活中那些家伙们对自己说教的醉蝶,听到戚霁的话,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她勉强坐直,收敛了脸上或游戏人生、或逢场作戏的神色:“你这是……”
想起当她被当做摄政王挑衅的棋子,推到众人视线的那一刻,醉蝶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觉得实在是有些难顶。
诋毁、嘲笑乃至谩骂纷至沓来,而她作为叫摄政王随意打扮的政治玩偶,并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满口道德正义的大丈夫们,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像把她推出来的摄政王那样,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嘲弄地看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皇侄,胥国的君王,质疑着他所谓“能者居之”的政治纲领。
才能够在她与小太子共患难的经历被谈起的时候,不是又一次被诋毁成了各种不堪的样子。
有时候,醉蝶也在想,如果……她是说如果,她不是起点这样低,是不是至少能够像六国中也曾出过的几位威名赫赫的太后那样,在权力的江河中以更高傲的姿态搏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就是她的悲哀,就是学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如何?她也从来都是阴沟里的老鼠,只有活下去,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有时候,她真的很是嫉妒戚霁,嫉妒她明明什么都有,却“自甘堕落”,一点也不珍惜感恩她身上上天的馈赠。
戚霁似乎没想到,她只是陈述了一个她看到的事实,对面的小女孩立刻就眼眶都红了,仿佛是自己狠狠欺负了对方,引得人泪水涟涟。
戚霁:……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辜负人心意的渣女?
把头脑里无关的联想甩去,戚霁想了想自己读初二初三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一幅“自己是个能够和世界对抗的英勇战士”的心态,就又从善如流地放下了原本要讲的内容,给对面的小妹妹续上一杯奶茶:
“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些。虽然这是我看不知名小报上的科普来的知识,也没有实践过,毕竟我心情从来都非常高涨。”
少女颇带着赌气的成分,别过头去,和戚霁闹着别扭:“我不想喝!”
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梦隙里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短暂地当一回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醉蝶侧过身去了,所以并没有能看见戚霁眼里闪烁的是一种叫自己都会惊慌失措的期待:
“好吧不喝就不喝,但是醉蝶真的不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棒的事情吗?”
“很棒……的事情?”
“对呀,有时候我在想,难怪温黛挑了你来梦隙里做客。”
似乎是确信自己已经吸引住了小妹妹的注意,戚霁又喝了一杯奶茶,思考了一会措辞,接着说:“你和她一样,都在做着对世界很不一般的事情,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样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醉蝶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灿烂光点的戚霁,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听戚霁继续讲:
“唯一可惜的就是梦隙没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不然如果我能把炼铁炼钢炼玻璃的方法交给你,又或者把青霉素相关的菌种给你弄点过去……”
“你又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就在戚霁的思绪逐渐跑偏,温黛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头顶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己摆烂,指着别人奋斗。”
扬了扬头,算是冲并不太熟的醉蝶打了个招呼,温黛自顾自地也在小案边坐下:“你别管她,她就是喜欢给人画饼。冲锋陷阵一样不行,煽风点火全是满级。”
醉蝶茫然地点了点头,就见这位梦隙里真正的大佬打量着空荡荡的桌子几秒,伸出右手,指尖向下,光弧闪过,各式各样可爱喜人的点心突然就出现在了桌面上,有些还冒着袅袅热气。温黛的指尖在几盘点心之间游移一瞬,最终轻巧地捏起一块一口塞进了嘴里,安静地品尝茶话会里茶的配套食品。
比起嘴炮能力点满的小伙伴,温黛从来没心思在梦隙里当人的心理辅导师,她的现实生活忙得很,还时常搞得自己焦头烂额。
优秀的人应该学会自己消化情绪。
“不能够管理好自己情绪,以至于拖慢进度的都是废物”,这个信念贯穿着即使在幼崽陪伴下走过了最莽撞时期也依旧高傲苛刻的温黛的始终。
为数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现在勉勉强强对这样陷入精神内耗的生物,多了几分浅薄的宽容,虽然最开始这份宽容是被戚霁请求用来放过温黛焦灼的内心的。
但温黛显然并不能特别好地察觉到这件事情,只是觉得大约是最近的事情还算顺利,所以脾气稍微好了一点。
对于现实中的大忙人,揠苗助长的“幼儿园”摆烂老师,温黛会来参加少女们的茶话会这件事,醉蝶毫无疑问有点惊讶。
毕竟温黛并不喜欢叽叽喳喳的环境,有时候甚至觉得要是它们都可以哑口无言就更棒了,心中肯定也滋生过无数这样类似的念头。
醉蝶与温黛相处的时间远远短于和戚霁相处的时间,不同于会生出嫉妒的戚霁的温暖灿烂,温黛身上那种巍峨的冷峻,让醉蝶不自觉地想要学习。
虽然对于看着温黛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戚霁而言,这些统一可以归类为“中二”时期对于炫酷反派的特有憧憬,可以理解,必要时候也可以私下里和温黛讲讲,让她稍微配合一点。
醉蝶看看温黛,又看看自己,思考了一会,默默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但是似乎是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姿态做久了,姿态上从带着几分东施效颦的滑稽可笑。
戚霁看了看原本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个美艳迷人毒蛇的小妹妹,在温黛来了之后瞬间被打回原形,明明了然却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黛姐姐的气势我该学着点,毕竟过段时间开始,就要想着跟着各方大佬去各地旅游……哦,不对是磋商了。虽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端茶递水的小角色,但万一哪天需要我凑人数,然后给对面的大老板比个气势,震慑住对方好结盟呢?”
一般总是在茶话会中充当旁听角色的温黛,拿起茶盏,听着醉蝶难得流露出几分少女心态的话语,眉毛一扬,错开戚霁戏谑的眼神,随口补充一句:“你想得可确实挺远的,先活下去再说吧。”
一把捏住温黛的两颊,戚霁皱起来脸,状似恐吓一样:“你再说这些晦气话试试?”
“嗤……我是说,”温黛看着娇小的醉蝶坐在自己对面,含含糊糊补充一句,“别真死了。活下去,总会等来翻盘机会的。”
就像她现在做的那样。
眼角瞥到戚霁仿佛赞许一样的点点头,温黛才沉默地又塞了一块甜点放进自己嘴里,在心中不自觉翻了一个白眼。
也就比人家大个五六岁,真就以主人身份自居起来了。
不过小朋友似乎确实还挺吃这一套的,温黛喝下最后一杯清苦的红茶,看了一眼只是自己随口一说就又斗志昂扬起来的小妹妹,不置可否的撚了一片戚霁这个笨蛋学了很久才终于能幻化出来的花瓣,轻轻打了个呵欠:
“有什么问题,能见到我们的时候尽管说。我们都会竭尽全力。”
这句话其实是醉蝶最困惑的地方,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不求回报的尽力向人伸出援助之手吗?
“可是,为什么呢?”
温黛擡眼看了看几乎已经彻底被所谓“利益交换”驯化的醉蝶,懒散地指了指依旧笑眯眯的戚霁:“她定的,我不知道。”
面对醉蝶困惑的眼神,温黛无所谓的态度,戚霁还是那样,笑眯眯地,轻快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这样去做了,就这样做了。”
戚霁话还没说完,就见温黛风一般地蹿了出去,很快逮了个身材绝杀,健康小麦皮肤,表情中还有着点羞涩的健美女孩回来。
将注意力从中二期的小妹妹转移被反剪摁在地上分不清姐姐妹妹的麦皮小狼狗身上,戚霁凝视着因为大家注视逐渐红温的唐雨晨,又看了看温黛,语气有些复杂:“你最近是在开天辟地?这一前一后人设反差是不是大了点?”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好吧,那请新朋友一起喝茶吧,顺便问问这个又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girlhelpgirl嘛,这不是我们茶话会最初的宗旨嘛!”
“她……好像不太算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