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小赵对于自己被邀请来市局协助调查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甚至还有一些如释重负。
坐在车后排两位同事之间，甚至还感慨：“至少我在这里还能享受到空调。现在这个天气，白天我是在家里不是，不在也不是。只能到了半夜，把床搬到院子中央，看着天空睡觉。”
“你不怕有人进院子，在你脖子拉一刀吗？”
小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笑：“我们村估计心肠最坏的，就是我了吧。”
汽车缓缓驶进市局大门。
等到沈卓尧和任芳在外面晒一天，迈进办公室门口时白天出门在外日光留下来的阳气与屋内的冷空气相处瞬间激起一团白汽，宛若自己的灵魂幻化成一缕青烟，在进屋的瞬间消失。
“等一等——”任芳看到李晨准备关冰箱门，擡手示意对方不要关门，小跑几步将脑袋塞进冰箱冷藏室降温：“这鬼天气——我真是服了！”
“是啊，我都好几天没买生鲜，就怕寄来的时候质量不好。”李晨给沈卓尧递过去一个梦龙雪糕。
沈卓尧刚准备吃，看到旁边好奇打量办公室的小赵，先递给对方一个：“许队那送去了吗？”
“of urse——”李晨难以置信沈卓尧对自己对于许队的真诚。悄悄将沈卓尧拉至一边，开心到几乎要跳起来：“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来了，听说犯罪嫌疑人是我们自己人，立刻表示要协助作证，许队没有杀人！”
“这就好这就好。”听到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沈卓尧终于可以如释重负的笑起来：“对了，司机师傅在哪里？我带些冷饮过去慰问下。”
“——你别去了，冯局已经安排人了。”李晨努嘴示意小赵：“许队那基本不用操心了，我们只管我们当前的就好。保不齐月底咱们来个双黄蛋”
沈卓尧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自己从冰箱里取出一个雪糕，撕开包装优雅的一边吃，一边主动询问小赵：“我们去旁边会议室，你吃完还要吗？我给你再拿一支好不好？”
“谢谢谢谢。”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沈卓尧与小赵两个人。
两人坐的距离较近了些，没有了审讯室的严肃环境，再加上这两天沈卓尧与小赵的沟通，对方看起来相当配合。
“我找你来是，”沈卓尧摊开手真诚的望着对方，和旁边正在记录的任芳对视一眼，这才继续道：“我们已经知道你爷爷对你做的事了。”
小赵脸上的轻松笑容瞬间消失，整张脸瞬间变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胳膊搭在桌面上喘着粗气。
“这么多年你能坚强的活下来，真的非常辛苦。”毕竟还指望对方站在自己阵营和简毓贞对峙，沈卓尧尽可能的与对方共情。
看到小赵没有说话，沈卓尧叹了口气冲旁边任芳使了个眼色，任芳便将赵家被发现在阁楼上的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摆放在小赵面前：“这是你的父母，虽然平日对你要求严格，在你遇到爷爷的欺负时没有为你伸张正义。但是那个年代，你妈妈为了可以给你和你的哥哥们更好的生活，还是坚持先打工赚钱。她有努力过。”
“——但还不够。”看到自己母亲死亡的照片，小赵直接将照片撕碎丢在地上，一拳砸在桌面上瞪着沈卓尧咬牙切齿：“如果没有本事照顾自己的孩子，就不应该生那么多。既然生了那么多，又照顾不了，我想她不是因为爱孩子才生，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说到这里，小赵眯起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指尖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向来就是，为了要争夺那间房子。那间，几十年前就听说要拆迁的房子。”
“这么多年，那个女人牺牲的，不止是我。”小赵说完擡起头，一滴眼泪已经落在了桌面上。
“你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赵家老大一家和赵家老二一家为了争夺房产，用自己的孩子去谄媚赵家爷爷？”
小赵望着沈卓尧，眼神却好像是透过对方，穿过后面的墙壁，直接穿过时间，回到过去——
“超市大姐都告诉你了吧，她是我遇见最善良的一个人。”直到现在，小赵擡起右手，依稀还能感受到超市大姐掌心的温暖和柔软，是人间最好的感受。
等到收回手，小赵调整了坐姿表情冷淡：“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以为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
“小时候的回忆，我其实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具体的内容大概就是——”小赵慢悠悠的想，慢幽幽的说：“我对我的家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不知道算是好还是算是坏。在我有印象开始，就是每天跟在哥哥们身后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哥哥们不喜欢我，经常想要甩开我，只有超市大姐愿意照顾我。”
“觉得不对的，是有一天我从炕上醒来，发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大的前后院，平时还能听到附近的狗叫虫鸣，或者风吹过后院树叶的声音。但是那一天，没有任何声音。”
“我光着脚，在屋里百无聊赖的乱跑。直到我看到爷爷坐在床边，用一种我没有见过的，阴狠的眼神盯着我，就是那种感觉像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将我啃食干净的那种阴狠。”
“而他的怀里，坐着一脸痛苦的哥哥。”
“我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大呼小叫的冲进屋里，当天被爷爷用皮带狠狠揍了一顿。”
“没过多久。有一天中午我睡午觉被爷爷抱起来，他说，你来爷爷屋，爷给你说句话。”
说到这里，小赵像是陡然的感受到痛苦与寒冷，双臂抱着自己的肩头，恨不得将自己蜷缩起来消失在整个世界。
“我不是说了么，生孩子并不能代表父母爱孩子——”小赵浑身颤抖，满头是汗的冷哼一声：“总共五个孩子，一个一个排着队...”
“我们后来约好了，要一起报仇。”
听到这里，沈卓尧下意识咳嗽一声——
小赵的意思是，作为赵家的小辈们，互相约着要这些长辈死亡？
“你们怎么操作的？”
“我们——”
“——不要告诉他。”正当小赵准备继续时，简毓贞却突然推开会议室的门，等众人擡眼看清来人时，已经走在了小赵身边。
沈卓尧第一次怀疑这个简毓贞之前来市局那么多次就是为了清楚了解位置布局。
所有人下意识站起来。
“警方正在闻讯，请无关人员离开。”沈卓尧望着简毓贞，一个眼神，彼此已经明白无需再演戏。
“我是小赵的代表律师，你们有逮捕令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当事人可以选择离开。”
接过简毓贞的名片，不等沈卓尧惊讶，就连小赵的注意力也已经被吸引，惊喜到话音都变了：“你还有个兼职？”
“恐怕，陪你上课才是简律师的兼职吧。”沈卓尧咬咬牙关，藏在身后的拳头握紧。
小赵此时还沉浸在自己崇拜的导师特别牛的兴奋和好奇中，早已忘记了旁边人，只是兴奋道：“顾老师，你是为了我使出自己的隐藏技能吗？你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宝藏技能吧？你就是我的哆啦A梦！”
“既然小赵先生的代表律师在，”沈卓尧望着小赵已经陷入热恋似的全身心都散发着喜欢简毓贞的信息，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撬下一道裂缝：“虽然我是警察应该以受害者的利益为主，但是小赵的过去也是作为受害者存在的，受尽坎坷的他能得到简律师的支持，真的太好了。”
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果然。
小赵还在旁边宛如一个道谢机器，简毓贞则是紧盯着沈卓尧，提防着对方说出杯葛两人之间关系的话。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麻烦小赵先生签一下关于名下车辆需要进行勘检的同意书。”
“什么车？”作为会议室内拉低年龄平均水平的年轻人明显一脸懵。
简毓贞小声的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小赵嘴唇已经忍不住的上扬，擡起胳膊撞了撞对方，像是一只春天觅食成功的熊嘴里咕嚷着哎呀哎呀哎呀。
在场的沈卓尧和任芳眼睁睁看着这一场年下腻歪。
“奥迪A8。”沈卓尧声音不小不大的让在场所有人听见，尤其是小赵听见：“就是林芙冰死亡当晚坐这着离开家的那辆车。”
“哦。”小赵点点头，若有所思没有再回应。
“你们关系真好，这是简律师给你送的生日礼物吗？”
“唔...”小赵的表情已经有些古怪了，几乎是逃似的，撇下简毓贞先离开了会议室。
——人性就是很奇怪。感情和事业完全不一样：当遇到非常完美的uple，别人在旁边越是呼喊着不许再一起越是阻挠，uple的关系越是无人可以分开。但如果有人在旁边欢呼死了也要在一起，大部分的uple都会最后不欢而散。
“简律师，您用小赵的身份信息注册巨额资产，如果小赵被我们抓起来了，您以后上班得坐地铁了。”
简毓贞算尽了沈卓尧会去找证据，却没有想到沈卓尧独辟蹊径，打的就是人心叵测。
“不过就是几辆车而已，我送给小赵的。”简毓贞冷笑一声，噙着牙含着愤：“关于金钱方面，请您无须费心。毕竟您曾经就不拿受害人的资产当回事，我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你慢慢玩。”
曾经...受害人？
不等反应过来，简毓贞已经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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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劲坤躺在看守所的床板上，百无聊赖的将手里的弹力球丢向天花板。
等球落下接住，再次丢向天花板。
平日恨不得将一分钟当三分钟用，现在有了大片大片的时间，闲的发慌，慌的能出一身汗。
“几点了？”
“下午17点。”同事一边回应，一边笑笑道：“许队，您看是不是冷饮吃多了身体大量糖分需要排解，要不我给你们队再打个电话，让过来买点其他吃的中和一下？”
“那倒也大可不必，他们估计一会儿就来了。”许劲坤笑笑，这些同事平时遇到的全都是需要提高警惕的罪犯，难得可以遇到自己人，这哪里算看守，简直都是大型团建了。
果然，没过多久，沈卓尧提着袋子来到看守室门口。
“这是什么？”许劲坤好奇的望着自己面前一团黑呼呼的看起来像酱不像粥的东西。
“过年的时候你在网上买的胡辣汤料，说过年期间在家里煮着吃，省钱又干净。我今早收拾你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快递箱子还没打开呢。”沈卓尧抿嘴无奈的瞥了对方一眼：“我在宿舍里煮了，里面下的龙须面，还能吃。”
许劲坤吃了一口，连连说好吃，直接仰头辅助喉咙灌进胃里。
不到一分钟吃完。
放下碗一脸认真：“你是不是最近缺钱了？我给你说，你回家在咱家卧室的吸顶灯里面，有一个金貔貅，你卖了吧。”
说着双手握着沈卓尧的手，一脸担忧：“我苦了谁都不能苦了你。”
沈卓尧将手从对方的手里扯回来，这个世界只有许劲坤能令他如此好气又好笑。
沈卓尧向后挪了挪身体，惊恐的擡眼上下打量着对方：“坤哥，你还好吗？”
“你自己坐进来就知道好不好了。”许劲坤这才恢复平日的认真：
“我想过了。等我死了以后，你在我的墓碑上放一个二维码，谁来看我扫一扫，哎我随机给他带出一年365天当日运势，吸引大家都来看我。毕竟我有独家算命优势，咱离阴曹地府近，咱有人。就算算错了，也不需要售后，主打一个前程无忧。”
许劲坤说着说着还来劲了，继续要拉沈卓尧的手：“我想过了，咱这工作也不能一辈子不是，辛辛苦苦为谁忙，一年到头牢里钻。你到时候就是在我的墓周围扩散一下弄个什么主题公园的，来一圈肯德基麦当劳魏家凉皮什么的，最后去趟杭州咖啡馆，找个天使投资人，把这个项目扩大，下半辈子我就可以闭眼了。买饮料了吗？是冰镇的吗？”
沈卓尧静静的听着对方畅想未来，直到听到许劲坤最后一句要饮料喝，才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别过脸翘起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膝盖上，这才眯起眼睛气呼呼道：“许劲坤你不就是想说我做饭难吃吗？我的饭你死了都不吃，要吃肯德基麦当劳魏家凉皮。知道了，以后就给你这三家循环，可以吗？”
“哎呀你怎么会做饭难吃呢？肯定是我买的胡辣汤料有问题，以后不买了。”许劲坤不好意思的凑近对方，小心翼翼的观察者沈卓尧的表情，偷偷用腿撞撞对方试探，直到确认沈卓尧没有反感，这才继续凑近对方：“案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