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阴风阵阵，远处天边没有一丝丝即将要亮的意思。
周围到处都是藏匿在深山树林之中的虫鸣鸟叫。
眼看晨雾即将开始由薄到厚沿着路面越来越近的蔓延，许劲坤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一边随手拿起电话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
“就普通的深山空气，你闻到什么了？”
沈卓尧放下手，也跟着许劲坤一起举起手电筒，一边朝前走一边深呼吸。
半晌，他回过头望着身后的许劲坤皱眉描述：“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机油燃烧的味道？就是那种...”
“——你小时候有没有坐过招手停？就是那种，在公交车还没有研发出来路线的时候，私人承包性质的，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型面包车，即招手即停，主要是走乡里到市里的车。这种车每天来回几十次，不停的加油，以至于车厢里都是浓浓的机油汽油味道。就是那种机油燃烧的味道。”
许劲坤听到对方描述，双眸灵光一闪，下意识明白对方描述的意思——
深夜的撞击声，机油燃烧的味道——
许劲坤跟着沈卓尧走的方向，擡起手掌扇了扇风的方向，用力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忽然想到：“风是从相反方向刮过来的，就在前方悬崖拐弯处，我们过去看看，是不是谁半夜没有看到路牌走错了？”
两人露营的地方不是马路，而是被封的路口。
按正常来说，导航也不会引导至这里。
走错也不至于直接窜进悬崖。
许劲坤不耐烦的揉揉被阴风浸淫冷到快没知觉的肩颈，一边用手电照着脚下青灰色的路，一边向前大步走去。
沈卓尧跟在身边，不时用手电照照山上隐暗，照照悬崖下的一片黑暗。
偶尔随身向后探照——
山上浓雾更深，已经看不到来路，所有的灯光被吞噬在黑洞之中。
很难想象，黑洞浓雾之中会隐藏什么。
沈卓尧看的心里发毛，立即转身朝许劲坤的身边蹭了蹭。直到对方手臂传来的炙热，才能让沈卓尧心中的恐惧缓和。
许劲坤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力搂了搂：“好冷啊，该不会是什么女鬼吧，那它可要失望了，我们虽然属于目标客户，但不好意思，不吃那一套哈哈。”
沈卓尧被对方逗笑，擡起和胳膊肘撞撞，擡起头忽然看到前方黑暗之中，泛起了橘红。
“欸，这么早就有火烧云了吗？”许劲坤下意识环顾四周，确定自己的疑问：“那边是东方吗？”
沈卓尧停下脚步仔细听，随风吹来的空气里隐隐有了温度和灼烧的味道，沈卓尧这才意识到脸色一变：“确实是有车坠崖了，快报警！”
一边说，一边朝火焰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喊：“有人吗？”
许劲坤拉扯不及，先停下来报警：
“——您好，麻烦您说一下所在位置。”
许劲坤环顾四周——
按照盘山路来说，每隔一段地方都会有用油漆写着路标的石墩。
但自己走了至少一两百米，都没有。
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描述自己从山脚下大概行驶多久，此地是此山最高处鸡窝子村后面的废路口。
说完，许劲坤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这里废弃没有路标，我说的不清楚。”
“啊那里，我知道，已经安排警力，麻烦稍等。”接警人员却轻车熟路，很快解释了地址。
许劲坤本能的想要询问对方为什么知道，却因为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吃瓜，于是追上沈卓尧跟在对方身后一边小心用手电筒探照前方道路，一边小心翼翼的寻找坠崖点：“已经报过了——”
果然，两人在盘山路拐弯处，找到了坠落在悬崖下的汽车。
两人只能看到是一辆白色的suv，火光宛如盘龙，在强风与饱氧的崖底气势如虹，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要被烧成框架，灼热的气焰与味道像是听到受害者的气怨，从崖底盘旋朝发现者直扑而来。
“有人吗？”
就算没有听到回应，就算火势巨大，两人还是不能放弃。
许劲坤拉着沈卓尧，几乎是半滚半爬的。
一路上不是许劲坤用腿面当作阶梯让沈卓尧踩着下来，就是沈卓尧躺在陡坡上充当摩擦垫，协助许劲坤滚落。
等到了事故车附近，远远只看到被烧只剩部分的车牌，已经框架里的驾驶与副驾驶的焦尸。
空气里满满的烘烤的味道。
烧焦的尸体四肢狰狞，无不说明着死者死前的痛苦。
后排车窗被拉下来，空气一人。
唉。
望着车厢内的火苗茍延残喘，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遗憾叹息——乘客连呼救都来不及，会不会又是疲劳驾驶或者酒后驾驶导致的？
事情略作明了，两人便随手环顾四周——
看来这里应该是事故高发路段，周围还有至少三四辆车，也是病恹恹的倒在事故车的附近，有些车辆年久，窗户上的灰尘已经彻底阻挡了透光。而另外一些车辆，车身遍布棕褐色，不用猜也能知道当时的状况惨烈。
许劲坤第一反应是——
“我们白天去庙里求的护身符你随身带着吗？”
得到沈卓尧晃晃手机肯定的回答，许劲坤这才长吁一口气：
“这里也不是逗留的地方，天快亮了，我们先上去等警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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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爬回盘山路边，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帐篷里还有红牛和咖啡，不如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拿过来？”许劲坤补充了事故现场勘察情况的报警，毕竟之前两人折腾一番，又在悬崖这边捉了半天鬼，纵使许劲坤也觉得眼睛快要睁不开，准备拿东西：“顺便把车开到这附近打开车灯，到时候同事上来也能找到我们。”
“不行。”听到许劲坤要两人落单，原本坐在路边石墩上的沈卓尧立刻站起来阻止：“半晌触及许劲坤奇怪的眼神，沈卓尧握紧抓着对方胳膊的手放弃抵抗主动坦白：“我一个人害怕。”
“哈？”许劲坤环顾四周，却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嘲笑，而是脸色淡然点头同意：“好。”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许劲坤下意识望向身后沈卓尧刚坐的地方，下意识奇怪：“为什么我刚才报警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个石墩呢？”
此时就算回到帐篷，两人也不敢再睡，收拾东西便往车上搬。
最后，两人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丢进车厢里似的，抱着胳膊。
东方天幕即将泛白之前，是最黑暗与阴冷的。
许劲坤和沈卓尧坐在驾驶与副驾驶的座位，随着车灯一亮，前方晨雾虚幻的形状被照了几米，却最终还是沦陷在了更远处的黑暗之中。
越是不看，越是想看，越是去看，越会幻想从迷雾之中出来的未知。
许劲坤锁上所有车门，将司机座位放到，别过脸不看外面——打造出只要我没有看到我就不会害怕的假象。
沈卓尧用手机搜索金刚经，听着手机里的经文，两人这才面对面抱着胳膊蜷缩在座位里一边等一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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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过也没眯多久。
就在许劲坤浑浑噩噩梦到自己和一堆人在工作，都在拉拉扯扯要先调查自己的时候，突然被巨大的敲车窗的声音惊醒。
几乎是心脏比人先要往西天跑的惊吓程度，许劲坤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
眼睛还没有醒，只能靠理智眯起一条缝用力望着窗外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同事。
对方一边咬牙用力敲着车窗，一边朝车里面的人大声怒喊：“起来！车里不能关窗睡觉，尤其是在引擎还开着的情况下，这都多少人中招了，怎么还不听呢？！”
许劲坤推开车门下来，递给一支烟：“谢谢提醒哈。”
此时已经是清晨六点多，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只是老天可能还没想好今天是什么天气，所以灰灰的，空气里也是黏黏的，像是呼吸的用了力就会流鼻涕似的。
交警甩着双臂熟络的朝悬崖边走去，弯身朝悬崖下探，一边探一边拿起肩膀上的对讲机：“老陆呀，现场我已经戒严，你们上班了直接叫上法检的人过来，目测一辆白色丰田荣放suv从山下沿着盘山路去往临县，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走错了，走到鸡窝子村后面那条废路——”
对方大概是询问现场是否有伤者——
“我下去看看。”交警一边说，一边回身望着地面没有丝毫刹车痕迹：“带辆拖车上来，车得带回去看看是不是刹车有问题。”
初步路面勘测完之后，交警望着许劲坤：“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其他同事，会有人问你们情况，我下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出死者的信息。”
“我们跟你一起去吧。”许沈二人对视一眼，许劲坤主动提及身份，望着对方的双眸诚恳道：“我们在上面等着也是等，悬崖也比较危险，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去，也有个照应。”
交警想想，也招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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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悬崖，和白天的悬崖，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天的道路，头上是蓝天，手侧是青黛山川，地上是灰蓝路面。
清晰，清新，清澈。
处处敞亮。
睡饱了的虫鸣鸟叫，就连声音也是清脆甜蜜，而不是昨夜的苦大仇深。
就连下悬崖的路，也变得温柔可爱，顶多是互相拉手帮衬，没有了昨晚的惊险。
三个人到达山下，迈过齐腰高的野草灌木，望着眼前的一幕，三个人下意识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