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其实怎样都好了。正因如此,她也接受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天性的失语无法治愈,就像人们不能要求别人把本来没有的东西归还给自己。
至于她眼前的人,有个死去的萨苏莱人知道此人是谁,往她脑子里传来了少许印象,模糊不清,似乎在召唤她去看,去观察,但她并不在乎。哪怕现在她连自己叫什么、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她也清晰记得萨苏莱人攻进诺依恩,残忍地杀害了她全家人,其中也有她那半张脸都严重烧伤的父亲。
是的,她父亲是犯了很多罪过,是个为了生存就变得残酷无情的家伙,但她干嘛要关心这个呢?指责他罪过的人不会给他们铜板,也不会让他们果腹,只会用棍子揍他们,叫他们滚出自己的视线。她也不关心她父亲最后是不是守护了诺依恩,是不是偿还了他的罪过,因为她就不关心那些一边喊着守卫诺依恩一边用棍子驱赶她的人,也不关心诺依恩本身。
但是,萨苏莱人杀了他,也断绝了她过去的一切希望.......这是她唯一能熟知的事情,比什么族群的仇恨和国家的纷争好懂多了。
于是她摇摇头,脚往后踩,为自己蓄积力量,努力回忆那个和她有仇的剑舞者是怎么和人搏斗的。那些没胆子动手的人往往只能下矿,等从矿洞里出来了就会不停咳嗽,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而且因为挖上来的矿石经常不够,还老没饭吃。这种人是活不下去的,就算能活过第一天,也没法活过第二天,就像她当初和她父亲一起结伴下矿的母亲......
但她不会,她什么都敢做,不管是偷东西,还是为了抢夺食物跟人大打出手。
她挥出第一拳。
就算她不努力去汲取剑舞者的记忆,她也能捕杀盲目无知的野兽,杀死畏缩的士兵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个人不仅离她很近,还有死者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对方几乎只靠本能行事,只要能让这家伙退无可退,她就不会失手。
事情出了些意外。和想象的反应不同,这人一手拿住她挥拳的胳膊,一脚踢在她脚踝处,然后就将她轻而易举踹倒在地。她没有退缩,翻身站起,奋力朝对方扑去,但那人把身子一侧,一手拿住她后颈,一手拿住她腰带,竟把她头下脚上抛了出去。这次她刚刚起身,还没站稳,那人已经欺身过来,先用手背敲得她胸膛岔了气,接着加上一脚勾在她膝弯,往下一压,顿时把她压得往前跪倒。
难道是死人的记忆有错吗?
“你是真的很不安分啊。”那声音在她头顶说,“难怪当时会不顾性命扑向莫努克。”
她说不出话来,她不想理解这人说了什么,但她所有反抗的法子都被这人挨个化解了。她还在挣扎,接连不断地发起攻击,想要从中脱困。她把手抠进地里,把积雪混杂着泥土往那人脸上扬,她伸手去勒那两条近在咫尺的腿,她甚至想用牙齿去咬,但全都落空了。
这个人就像在应付小猫小狗的玩闹。
“没必要。”那声音说,“我说没必要。不止是对地上趴着的人说,你听明白了吗,士兵?”
诺依恩的士兵骑着马匹,头也不回地逃远了。但这个人并不在乎,只是用一如往常的平缓声音和她对话。
“我差不多明白你心里的仇恨了。”那声音道,“但你应该理解不了我想怎样。”
她还在挣扎,控诉自己的无力和现实的荒谬,直至对方用一句话震慑了她。那人语气平缓地对她说:
“你依靠他们活了过来,你就承担了他们的生命,继承了他们再也无法走过的路、还有他们再也无法去做的事情。”
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那张面具——看着就是个用藤条编成的筐。她没法说话,但她的表情分明就在说:“你到底是谁?是什么?”
“你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啊,真有意思。”那人回说道,“但很不幸,我很在乎,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诅咒是从我的另一个面目上发源的,要是你失控了,有个已经被封死的监狱就会逐渐裂开墙缝,有个我做了承诺的人也就会跟着受难了。”
她只是摇头,表示她根本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是吗?”那人依旧满不在乎,“但这事很复杂,我也没法三言两语跟你讲清楚......不如这样吧,最近我发现一个人上路挺不方便,你来给我打打下手,我就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顺带还能教你怎么抑制异常的饥渴、怎么当个人类,而不是继续当个野兽,流亡于荒野,怎么样?”
她想骂回去,但她只能从咽喉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
“什么?你觉得我也是个受诅的野兽吗?”
对方似乎感到了一丝困扰,但出于某种她还不理解的理由,那人笑了。她感觉一只手卡住她的喉咙,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推靠到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