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尽可能减少情报中民俗传说的部分,现在,他却希望听到更多看似荒诞的故事。随军法师莫名失踪的故事,他已经听了很多,因此在今天,塞萨尔希望修士给他讲述士兵们渡河时遭遇伏击的经历。
和前些日子相比,神庙容纳的伤残士兵减少了不少,其他病患却又增加了一些。神庙没那么嘈杂了,只是烧着昏暗的火盆,四下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
卡莲修士还是一身深蓝色长袍,在走道里分发药物,给人更换绷带。虽说她在照顾病人,但塞萨尔觉得她体虚的难以形容,看着更像是病人;睫毛的阴影覆在苍白的面颊上,显得很晦暗,眼睛也缺乏神采;银发卷成许多翘曲的小圈,从细瘦的颈边披散到胸口和背后;手背的皮肤像是透明的花瓣,隔着段距离也能看到她发青的血管。
等分发完了药物,修士才看到他。她的眼皮动了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说:“士兵们的故事不需要我讲也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
“总得找点不一样的事做。”塞萨尔说。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你似乎对我意见很深。”
“我已经知道你没有信仰了,塞萨尔大人。”卡莲语气平静,“你那天的发言,其实就是仗着知见否定我这种没读过神学经典的修士吧。我不识字,也很少出门,没有能力反驳你,所以我也不会再回答你心术不正的发问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还请您去找其他照顾过病患的神殿骑士。”
塞萨尔换了个口风。“人们转述别人的故事总会带上自己的见解和态度,但是听你讲,我感觉就像听他们亲口在说。”他说道。
“一个说法不成,就换成另一种说法吗?你的口风变得比翻书还快。”
见她油盐不进,塞萨尔只好继续改口。“再找个可信的转述者太麻烦了。”他说,“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在这个语境里听着很像吹捧。”
卡莲稍稍颔首,直视他的眼睛。“跟你交换故事不算麻烦,但在这之外我和你谈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我应该忍让你,和你和睦相处,给予宽赦而非厌弃;还有一个说要宽赦自己的敌人,但不能宽赦我们教义的敌人,叫我不能忍让,哪怕我的知识和力量都不如你,我也还能诅咒你。”
“我保证我不再对你的个人信仰做任何评价。”
“你似乎没有完全理解,塞萨尔大人,”她轻轻地说,“我不想和你交换故事,不只是因为你否定我的个人信仰这件事。”
“是的,我知道,卡莲修士,所以我还会保证不把知识当成工具,不借着它们在对话中取得优势。”
“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在袖子里藏着把刀,带着微笑假装握手,其实是找机会刺伤别人吧。”卡莲评价说。
“你有点刺伤我了。”塞萨尔说。
“我看出来你很不愉快了,接受不了别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反正你有权势也有力量,不一定非得用话术伤人。”
“人们都有一些难以改正的习性,我只能尽可能注意。”塞萨尔为难地说。
卡莲侧过身去,在柜子旁边收拾盛着药物的瓶瓶罐罐。“我倒没有反对你或者要求你做改变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明明在行使权威,还假装自己在和别人交流。人们大多有行使权威的本能,在你身上,这个本能用言语表现了出来,看起来比单纯利用权力和武力高明一些,但说到底还是在行使权威。所以如果你还想在对话中行使权威,就不要装模作样地跟我交换故事了。”
塞萨尔不由得有了些联想,于是问道:“拒绝权势就是你对权势的态度?”
“我未曾接触过、也未曾拥有过权势。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不过,和你对谈了这几天之后,我认为你想拥有主宰别人的权势,只是表现得很隐晦,不想展现在人们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方上。你自己应该对此很清楚。”
“我想是这样。”他说。
“而且我觉得,那些表现得很明显的人,反而不如你这样表现得很隐晦的人危险。”卡莲一边收拾药物,一边朝他投来一瞥,“你认为自己拥有的权威,一定是比那些享受着世俗武力和权力的人更特别的权威。”
听到这里,塞萨尔觉得自己异常愉悦,也许就是因为他认为她说得对。他最近可能是有些疯癫,而且他知道那些疯癫来自何处,就来自他接受道途之后积累至今的不安和恐慌。这种自认的权威和潜移默化的心理变化,也许就是为了克服它们才出现的。
无论如何,这一刻,他觉得这修士实在神奇,虽然她不识字也从未远行过,却能持有这样的洞察,透过他的表皮剖出了他的骨髓。这番话,恰好也和前几天出现在猩红之境的野兽人的意见相对,也许不止诠释了他,还诠释了塞恩和加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