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船舱最底下,塞萨尔背后有条蛇咬着他的后颈,蛇身勒着他的腹部和双腿,他身前也有头狼咬着他的咽喉,爪子抓紧他的双臂,感触之复杂和目的之明确,实在叫他精神无法放松。
这条母狼是来寻找慰藉的,这点毫无疑问,蛇也纠缠着他不放就很耐人寻味了。当然,考虑到她最近见证了太多,心中怀有莫名的恐惧,她也许也在寻找慰藉,不过她俩刚好碰在一起,事情就复杂了起来。
阿婕赫伏在塞萨尔胸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把他脖子咬的越用力,青蛇就用蛇身把他腹部和双腿勒得越用力。这俩位看起来是在争夺猎物,实际上,是塞萨尔挡着她们俩阻止她们互相残杀。不止一次他把手卡在阿婕赫嘴里,给她咬的血都溅了出来,或是抓着青蛇的蛇身不放,给她勒得骨头嘎吱作响。
倘若他不这么做,狼口咬着的就该是鲜血淋漓的蛇身,蛇身勒着的也该是骨头嘎吱作响的狼腰了。
换个寻常人过来,哪怕不给咬得流血而亡,也得勒得血管阻断,肢体坏死。野兽人这东西是少了些道德约束,撕咬起来却也很敢要人的命。塞萨尔觉得自己脖子的血管大约确实是断了,撕裂又弥合之后又被咬断了数次,可能阿婕赫就是来吃蛇肉的。背后这条蛇本来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克制,受了血腥味的刺激也狂躁起来。
大约僵持了一个多钟头,她们俩总算是消停了点,然而塞萨尔还是没法阻止所有事情发生。这时候,阿婕赫嘴里已经多了一堆蛇鳞片,腰上还挂着许多圈青紫色的淤青,显然是给勒出了瘀伤。他背后那张侧裂到耳畔的蛇口里亦是满嘴的狼毫,缠着他腰腹的蛇身也是又黏又滑,染了很多鲜血。
阿婕赫咬到最后,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待到他把手放在她头顶上,抚过她灰烬似的散乱长发,她才低下头,沿着她自己咬过的地方舔舐起来。她的动作轻而温和,不时用齿尖轻轻地咬。
这家伙在温顺和狂躁之间真是变幻莫测。
待到塞萨尔身上的咬伤消失不见,阿婕赫就坐到了床尾,显得分外乖僻,难以捉摸。左边显然不在发情期的蛇也慵懒地靠在床铺上,把尾巴搭在他肩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两只古怪的野兽在十足的黑暗中各自占据一半地方,没有光线,没有面包,也没有任何对话,俨然两个孤立的异类。她俩吃着刚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带鳞蛇肉和带皮狼肉,倚着颠簸起伏的船舱,几乎就要让塞萨尔以为她们俩单纯是野兽,没有任何人的成分了。
也许确实是。
据信使说,野兽人越接近始祖的代际,野兽的部分就越多,到了信使的代际已经很少表现出原始的兽性了。这俩位一个是始祖之后的第一代,一个就是始祖,越是相处,就越能感受到她们和信使巨大的鸿沟。
塞萨尔看着阿婕赫舔舐手指,品着她刚撕下来的蛇肉,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这条吞食了真龙血肉的蛇行者相当值得狩猎。另一边的蛇行者也把始祖的血肉吃了个干净,侧裂开的嘴都要合不拢了。眼看这两位要兽性发作,塞萨尔只得抬起胳膊,示意他可以做一场相对和平的分配。
然后他在中间坐定,一边安抚青蛇,一边用匕首刮取坏死的蛇鳞,从她已经受伤的蛇腹取出撕裂损坏的几块肉,又咬破手指,拿自己的血抚平她身上的伤口和爪印。
接着是阿婕赫,他一边用匕首刮掉她腹部染血的狼毫,一边把咬烂和勒到坏死的肉切下来,照旧拿他的血抚平她的伤口。双方事了之后,他分别洗净两边的肉段,左手拿着狼肉递给这条蛇,右手拿着蛇肉递给这头狼,叫她们满足狩猎欲望之后多少安分点。
塞萨尔以为接下来他的两只手也要遭难,不过事实并非如此。青蛇只是把他的手臂抱在胸前,伸出蛇信纠缠着他的手指,舔舐着他的手心。与此同时,阿婕赫也抓着他的手腕低下头,像吮吸一样挨个尝着他染血的手指,一直含到他整根手指都陷入她柔软的口腔中。
这种沉默的交流实在难以测度,处理得妥当了还好,处理得不妥当了,恐怕这地方至少得死一个。即使不死一个,待会儿他也会看到两只孽物巨大的身躯撕烂船只,冲天而起,接下来就是彻底的焦头烂额。
塞萨尔在这里绷着身子喂肉,转过脸看阿婕赫的时候,她正咬下最后一块肉,嘴唇含着他的中指一直吞到最深处,细细地品尝。
忽然她耳朵动了下,吐出手指,往前吻在他唇上,两只手也攥着他的脖子。塞萨尔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意识到这家伙也想拉着他当野兽,不过他还是张开嘴巴,和她唇齿相接。柔
腻的舌头带着沾满血腥味的肉往他嘴里探索,不时轻咬一口,强迫他咽下,接着又像抚慰似地吸吮他的舌头。他们俩唇瓣纠缠一处,落下丝丝缕缕的血红色唾液。
直到分食完毕,她才分开嘴唇,在他脸上咬了一下。“狼群的首领要分享他狩猎来的肉食,这次算你蒙对了一点。”她说,“但是不多。”
“就我们俩也算群落吗?”塞萨尔说。
“不止两个,”阿婕赫说,“还有一个托付给人类了。”
“意思我不算人类吗?你可真会托付。”
“你什么都只占一点,作为人类的身份也只有一点。”
“那父亲的身份呢?”
“父亲也只占一部分。”阿婕赫伸手抚摸他的胸膛,用五指用力抓住,一时都让他有些发痛。这家伙无意识之间的下手可真是狠,他这还只是胸肌,倘若是塞弗拉在这那还得了。还没等他回话,她就伸手蒙住他的眼睛,跟他在一片黑暗的视野里亲吻起来。
起先还是血腥味,随着他们俩彼此吮吸唇瓣,吻得越来越温存,最终只余下温软旖旎的感受。
塞萨尔想挽住阿婕赫的细腰,却被她抓紧手臂,没法伸展,于是只得一边呼吸她的气息,一边轻咬她的唇瓣。她则含住他的舌头轻咬一阵,又递出她的柔舌由他品尝吸吮。唇舌不断相接,迷醉的感受传遍全身,直到他们俩的唾液已经沾满了彼此的口腔,她才放下手来,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对灰眼眸轻轻眯着,眼含醉意,似乎在注视爱人,满口尖牙又像是想把他撕碎吃掉一样。
这时候,塞萨尔已经被她推得半躺下去了,一条长尾巴从她屁股后面翘起来,几乎要翘到天花板上去。要不是塞萨尔体格比她高大,勉强还能支持他的威严,他简直觉得这家伙是在侵犯自己。
“此外,”阿婕赫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你的头一个学生叫我传句话,倘若你还在举棋不定,她希望你去她的出征队伍里辅佐她,把其它事情全都丢到一边去。我们皇女殿下评价说,你这人只要没有生死之间的恐怖逼迫你往前走,你就会陷在某个泥坑里徘徊不定,在审慎的观察和稍微冒进一小步之间犹豫不决。与其继续挥霍时间,还不如听她的吩咐。”
“我要把特兰提斯的事情做完。”塞萨尔说,“她的决议她自己担责。”
阿婕赫抚摸着他的脸,“我就猜你会这么说,所以我们的皇女殿下还告诉我,接下来她要和你比试比试,是谁先需要谁的援助。如果她先有求于你,她就会为自己冒进的错误表达歉意,如果是你有求于她,你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你要帮谁?”塞萨尔问她。
她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当然是帮助和战争更近一方,况且,把你打倒显然比把她打倒更值得一试。”
“如果她先有求于我,你们俩麻烦就都大了。”塞萨尔摇头说,“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和她说上话的?”
阿婕赫把手指抵在他额头,往下掠过他的鼻尖,擦过他的嘴唇,抚过他的下颌和胸膛,最后抵在他的腹部位置。“任何存在于世的东西,”她轻声说,“只要为我所知,我就可以吞食其血肉。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人会和我划清界限,视我为仇敌,但也有人会把这一条件放上天平,立刻和我展开商议。”
“阿尔蒂尼雅.......”塞萨尔想了想皇女伸出手臂由她啃食的姿态,最后只能摇摇头,她是真能干得出来,而且不会有丝毫犹豫。“其实我不想什么事都教她,但她只要找不到解决途径,她就会直接效仿我。”
“她给我的血味道不错,可惜你不在场,没法和你分食。你要来猜猜,是我主动提出吞食她的血肉,还是她主动提出要给我奉献血肉吗?”
“这还是算了。”塞萨尔说,“事了之后我再来和她对话。但是,你可还记得智者之墓的事情?你吃掉真龙血肉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几乎就是任人宰割,我让蛇行者爬进你嘴里分走了一部分,你才勉强醒了过来。当时的事情还没让你长记性吗?卡萨尔帝国的皇室血脉怎么说也是......”
“真龙之梦?”阿婕赫歪了下脑袋,“我这么告诉你吧,我谨慎的父亲,当时真龙的血肉确实超越了我的认知能力。因此,唯有把未知之中每一种存在物都撕碎,把它们全都明明白白揭示和暴露在我眼前,我才有能力认知到它。而只要为我所知,我就享有吞食其血肉的权力。”
“你真相信你能认知那些比时间的存在更早的东西?”
阿婕赫往前倾身,吻了下他,嘴唇微微贴合,“一个拥有智慧的人,如果相信世上总有他无法获知的秘密
,他就会活在无处不在的黑暗、神秘、恐惧和未知之中。黑暗和神秘会化作迷信,使其低头跪拜,恐惧和未知会化作胆怯,令其徘徊不定。也许我不能获知一切,但我可以吞食一切,让它成为我的养分。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我才能掌握我自身的命运。”
“戴安娜说你最近一直在遥望北方。”塞萨尔说,北方的菲瑞尔丝大宗师。
“我其实还是爱她的,”阿婕赫耸耸肩说,“但她的决定对我是一种羞辱,她现在俯瞰人世的地位对我更是羞辱。她的名声传播到哪,我就要被羞辱到哪。所以我得吃了她,把她关进我的胃里。”
“那你的胃可能不够大,至少是装不下她。”塞萨尔无奈地说。
“没错,”阿婕赫点头微笑,“正因如此,最近我在试着让它装得下更了不起的东西。”
“如果菲瑞尔丝没把你做成标本,我就去给你收尸。”塞萨尔说。
“然后由你亲自把我做成标本摆在你的收藏室里?”
“不,我要把你拿去喂蛇。”塞萨尔说。
“啧,别以为我叫你父亲,你就真能像父亲一样威胁我了。”
“那就像你的头狼一样威胁你?”
“你这种猪也想当头狼?”
“你这尾巴乱晃的小母狗更称不上是条狼。”
他们俩嘴唇相触,又开始接吻,这次阿婕赫扯着他的衣领,犬齿在他嘴唇上咬出了豁口,鲜血直溅。塞萨尔也握紧她纤细的颈子,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嘴唇张开,把粗糙的拇指和舌头一起挤进去肆意探索,用力吻着她的柔唇。
这次长吻比先前更加激烈,最后他们俩四片嘴唇都已红肿,舌头也纠缠到胀痛,满口满牙都是血,脖子上的淤青更是弄得呼吸短促,脸颊泛红,这才从紧贴着的嘴唇和舌尖缓缓分开。
阿婕赫一边费力地咳嗽,一边给了他一个下次小心点的目光,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塞萨尔见她没了人影,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她屁股上留点痕迹,连她那条尾巴都没用力扯过,但也只能作罢,等到下次再说。
虽然各人都有其想法际会,不过阿尔蒂尼雅还真是敢做决定,阿婕赫也真是敢提要求。再想到阿婕赫对菲瑞尔丝展现出的疯狂执念,北上的事情,恐怕也是变数不少......
塞萨尔思忖着最近发生的剧变,打发狗子去叫信使,准备讨论一下特兰提斯的事项。这时青蛇却依偎了过来,拥住他的胳膊,随后一条蛇信已经从他染着血的嘴唇上舔过,她还咂吧了下嘴。
“你对吞食血肉不会也有什么疯狂的哲学吧?”他问道。
“我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加入一些调剂和享受而已,当然,还有知识。”青蛇说,“何必担心我会发疯呢?放心点,先知,再让我尝尝始祖的血,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