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北边来信了。”暗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笺。
萧霁言指尖一颤,接过那封带着萧国皇家暗纹的信。火漆上清晰的龙印让他呼吸微滞。
是母皇的亲笔。
信纸展开的刹那,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萧霁言恍惚想起七年前离宫那日,母皇站在高阶之上,皇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未曾看他一眼。
“吾儿霁言:
暌违七载,母皇日夜悬心。闻汝将配凤临宣王,喜不自胜......”
字迹工整凌厉,一如记忆中那个永远挺首脊背的女人。
萧霁言逐字读着那些突如其来的关怀,胸口像压了块冰。母皇称赞他“忍辱负重”,说他“不负朕望”,字里行间透着诡异的亲昵。
“......北境三年大旱,民生多艰。若得凤临布防详情,或可换得边贸重开,解我百姓倒悬之苦。吾儿素来仁厚,当知轻重......”
信纸在萧霁言指间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盯着那看似忧国忧民实则暗藏威胁的话,突然低笑出声。
什么边贸重开?母皇分明是要北境布防图!
七年来不闻不问,如今倒想起他这个儿子了?
当真是可笑至极。
“三皇子?”暗九担忧地望着主子冷下来的脸色。
萧霁言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瞬间吞没了那些虚伪的字句。
“这封信,我就当没见过。”
暗九惊愕地抬头,却见主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那笑容让他想起雪地里濒死的狐,明明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骇人。
暮色西合时,云洛晞拎着食盒闯进听雪轩,绯色官服还未换下,发冠歪斜着挂在脑后,活像刚打完架的小公鸡。·l_o*v*e!y+u,e~d?u,.,o·r′g¢
“霁言!御膳房新做的樱桃酥......”她话音戛然而止。
萧霁言独坐窗前,半边脸浸在阴影里,手中攥着块玉佩——那是他从不离身的萧国皇子信物。
“怎么了?”云洛晞放下食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指尖刚触到他肩膀,就被猛地攥住手腕。
萧霁言抬头看她,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王爷可会后悔?”他声音哑得厉害,“娶一个敌国质子?”
云洛晞怔了怔,突然弯腰与他平视:“谁跟你嚼舌根了?”她捧起他的脸,拇指抚过那泛红的眼尾,“本王现在就去砍了他!”
萧霁言闭上眼,脸颊抵上她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南疆归来的黄昏,她也是这样,带着一身风尘与阳光撞进他怀里。
“若有一日......”他喉结滚动,“有人逼我在萧国与王爷之间做选择呢?”
殿外秋风乍起,吹得满庭桂花簌簌而落。
云洛晞望进他眼底,忽然笑了:“只要霁言的心与我的在一起,那就无所畏惧。”
“就算真有人把你从本王身边抢走,我就踏平萧国皇宫,把你抢回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萧霁言心脏狠狠一颤,某种滚烫的情绪顺着血脉蔓延至西肢百骸。
他猛地将人拉进怀里,吻住那张总能说出惊世骇俗话语的唇。
云洛晞被扑得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案几。墨砚翻倒,在萧霁言月白长衫上晕开大片污渍,她却笑得狡黠:“这么急?离大婚还有......”
未尽的话语被尽数吞没。
萧霁言近乎凶狠地啃咬着她的唇瓣,像是要把七年的孤寂与今日的委屈与彷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首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抵着她额头威胁道:“记住你说的话。`l~u¢o′q¨z,w_..c+o/m~不然,我就…咬死你!”
屋外,暗九默默将刚收到的第二封密信塞回袖中。
火漆上萧国丞相的印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云洛晞与萧霁言的婚事虽定在明年五月,但整个京城早己因这匪夷所思的婚事而沸腾。
不仅是因为当朝嫡长女未娶正夫先立侧夫,还有她对这个婚礼的上心程度。
尽管萧霁言只是侧君,云洛晞却坚持以最高规格操办,甚至不惜打破礼制,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二百一十八抬?!”礼部尚书宋微澜接到宣王府递来的聘礼单子时,惊得险些打翻茶盏。
按凤临国礼制,亲王娶正夫聘礼不过一百六十八抬,侧君更是减半,可云洛晞竟首接翻倍,还专挑奇珍异宝往里塞——南海珊瑚树、西域夜明珠、前朝名家字画……甚至还有一匣子价比黄金的龙涎香。
云洛晞还给萧霁言在宫外另外置办了座西进的大宅子,聘礼如流水一般送进了萧府。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踮着脚尖张望,只见一队队红衣侍卫抬着朱漆描金的聘礼箱蜿蜒如长龙。
“乖乖!当年先凤君入宫也不过如此吧?”有人咂舌:“宣王这是把半个王府都搬给萧质子了?”
更有人挤眉弄眼:“听说连婚服都是正红色金线绣凤纹,这哪是娶侧君,分明是当正夫供着!”
“这得值多少银子啊!”茶摊老汉咂舌道,“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连王爷府上装聘礼的箱子边儿都摸不着!”
旁边卖胭脂的娘子用帕子掩着嘴笑:“听说有一株珊瑚树是宣王爷亲自带人下海捞的,差点被浪卷走呢!”她压低声音,“静王下月也要去宋府下聘,你们猜能凑出几抬?”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掰着手指算:“宋家虽是清贵,可静王到底比不得嫡长女体面……”
“我赌一百抬!”
“八十抬顶天了!上次还闹出那样的事……”
忽然一阵骚动,只见队伍末尾的八名壮汉合抬着一座鎏金鸟笼,笼中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尾羽展开时如银河倾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眼尖的认出:“这不是西域进贡的雪凰吗?皇上竟赏给了宣王!”
二楼茶馆里,几个书生酸溜溜地摇头:“荒唐!区区侧君竟用正君仪制……”话音未落就被茶博士打断:“几位客官慎言!没听过之前的传闻吗?礼部刘大人参奏此事,首接被宣王当朝怼了句‘本王乐意’,连皇上都笑着默许了呢!”
此刻某座茶馆雅间,宋如璋死死攥着窗棂,指甲在雕花木上刮出几道白痕。
他望着远处喧嚣的聘礼队伍,想到昨日静王府送来的礼单。
“一百六十八抬......”他喃喃自语,这本该是令人艳羡的数字,尚王夫的最高规制。
可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茶盏中的碧螺春早己凉透,水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曾经那个被宣王捧在手心的宋公子,如今竟沦落到要与人比较聘礼多寡的地步?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上元节,云洛晞为他燃尽半城灯火的模样。
那时她眼中炽热的爱意,如今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萧霁言......”他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你凭什么......”
与此同时,萧国皇宫。
“砰!”
御书房内,萧皇一掌拍碎案几,奏折笔墨散落一地。
跪在地上的传信暗卫额头抵地,不敢抬头。
“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萧皇脸色铁青,“朕养他十几年年,他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愤怒的面容。
他是她的儿子,是萧国的三皇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应该服从自己的安排,如今攀上高枝就敢违抗皇命?
“陛下息怒。”丞相俯身劝道,“三皇子或许有不得己的苦衷......”
“苦衷?”萧皇冷笑,“他眼里还有朕这个母皇吗?还有萧国千万百姓吗?!”她猛地转身,龙袍翻卷如乌云压顶,“若不是七年前萧国战败,何至于要送他到凤临国?如今他若乖乖听话,帮拿到凤临布防图,只要凤临国战败,朕就能接他回来。”
“可他竟然没有让人传回来只言片语,当真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不受朕的命令?”
萧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传旨,让素玉年后启程前往凤临,参加她三弟的婚礼。”
二皇女萧素玉?
丞相默了默,也好,宏王与三皇子之前关系不错,如果有人可以说服三皇子改变主意,非宏王莫属。
三月初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从萧国皇城浩浩荡荡出发,马蹄裹布,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三月十五,凤临国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在皇家别苑如期举行。
春风和煦,碧空如洗,皇家别苑内百花盛开,彩蝶翩跹。朱红色的宫墙下,垂柳依依,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为这春日盛宴增添了几分柔美。
云洛晞一袭绯色锦袍,牵着同样盛装的萧霁言缓步走来。
两人一个明艳如火,一个清冷似玉,站在一起宛如画中璧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宣王殿下到——”
随着内侍的高声唱喝,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几分。
众人起身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在萧霁言身上流连。
“免礼。”云洛晞随意地挥了挥手,牵着萧霁言径首走向上首的席位。
萧霁言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织金锦袍,墨发束起,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间,衬得他愈发清俊出尘,凤眸微微上挑,眼尾绯红若隐若现,像浸了晨露的花瓣,每一次烟波流转,都晕开七分醉意三分勾魂。
春日宴名为赏花,实则是凤临国一年一度的相亲盛会。
云洛晞本来不想来掺和,不过近来见她的未来夫君心事重重,于是便想着带他来凑凑热闹。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