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弄茶 作品

第505章 星星之火

对北魏六镇来说,公元520年是个多事之秋。

前一年,洛阳禁卫军羽林、虎贲二营的一千多军士暴动,血洗征西将军府,掀开鲜卑贵族清算孝文帝汉化改革后果的序幕。

遭受孝文帝改革创伤最重的是六镇军民。

受到洛阳暴动刺激,六镇一带人心思变,暗潮涌动,出现许许多多抱团势力,准备应变。

二月,孝明帝元诩在领军将军元义、卫将军刘腾拥戴下“亲政”,幽禁胡太后,处死太傅元怿,重新任命元雍为丞相。

三月,原领军将军于忠之弟、武卫将军于景,联合宗室弹劾元义乱政。事败后,于景被赶出京城,降职赴任怀荒镇将。

受到牵连的还包括怀朔镇将葛荣。他被削职,去向待定。

朝廷派华州刺史杨钧担任怀朔镇将一职。

521年七月,北方柔然可汗郁久闾-伏跋去世,遗命弟弟郁久闾-阿那瓌继位。

仅仅十天后,阿那瓌被族兄郁久闾-示发击败,逃到洛阳,向北魏皇帝元诩请求政治庇护。

元诩接纳了阿那瓌,赐其居洛阳,封朔方公、蠕蠕王,享受北魏亲王待遇。

阿那瓌跑了,郁久闾-示发也没保住汗位。他被另一位族弟郁久闾-婆罗门杀死。

婆罗门一样守不住可汗宝座。他被高车王依匐击败,南逃到魏国凉州。

阿那瓌一看机会又来了,立即想方设法见到权臣元义,奉上百斤黄金,请他说服皇帝,派军队护送自己回柔然,重新继任可汗大位。

元义得了好处,加上朝廷扶持一位依附魏国的柔然可汗也符合国家利益,于是,元义去做皇帝元诩的工作。

正当此时,凉州刺史袁翻上书朝廷,建议接纳柔然两位可汗,顺便把柔然分解为东西两部。

袁翻特别说明,原柔然地区西部局势与以往已大不一样:高车西边崛起了一个强大国家,叫突厥国。高车向西臣服于突厥,向东攻打柔然。

如果柔然被高车击败,则魏国就要直接面对强大的高车+突厥联合体,形势会非常不利。

袁翻着重强调:六镇之中,有大批边民就是太武帝拓跋焘时期掳获的几十万高车人后代。如果高车击败柔然后攻打魏国,他们很可能会起兵配合高车,两面夹击魏国军队。万万大意不得。

皇帝元诩正在考虑元义的建议,见到袁翻的奏折,深感事态严重,便立即召集丞相元雍、领军将军元义、卫将军刘腾、尚书令李崇等人商议对策。

最后,魏国朝廷决定:采纳袁翻建议,扶持东西柔然两个部落可汗。

元义帮助阿那瓌说话等于成了顺水推舟之举。

元诩给了阿那瓌一万斤种子,并命怀朔镇将杨钧派一万五千军士护送阿那瓌,在怀朔北边的吐若奚泉附近再次登上了可汗之位,称东可汗。

同时又下令给凉州刺史袁翻,将居延海一带西海故郡给婆罗门做基地,让婆罗门也登基成为可汗,是为西可汗。

朝廷给柔然婆罗门部,也拨给大量武器、粮食等物资。

高车王依匐见柔然出现了东、西两位可汗,且都缩在魏国境内,于是派使节到洛阳,向皇帝元诩朝贡,希望魏国不要干涉高车攻打柔然。

元诩趁机册封依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

元诩意图是让高车与柔然相互消耗。

元诩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依匐、婆罗门、阿那瓌三人都看穿了他的计谋,都不上当。

婆罗门率先反水。他带兵在凉州抢掠一番后,向西绕过高车,打算去投靠突厥部落。

元诩大怒,立即命令平西府长史费穆率大军追击,将婆罗门抓了回来,斩首。

阿那瓌一看,柔然又是自己一家独大了,便率部众离开吐若奚泉,回到大漠王庭,成为柔然唯一可汗。

没用多久时间,阿那瓌将草原柔然部落全部统一,拥有骑兵30万人。

魏国朝廷一番操作下来,出钱出粮、出人出力,闹了半天,就是杀了一个柔然部落首领。

……

六镇军民对周围的变化,都默默看在眼里。

这么多年来,经过孝文帝改制,鲜卑贵族变成“迁洛汉化鲜卑”、“六镇留守鲜卑”两部分。

前者身处繁花似锦地,醉生梦死;后者身处尘苦沙寒地,苟且偷生。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群体。

六镇军官们待遇逐年降低,而且没有晋升前途,不满情绪在积聚。

六镇百姓们被军官盘剥,被发配而来、越来越多的犯人分走土地,被流民抢掠……

而朝廷对世敌柔然人,却像对待亲兄弟一样,给钱、给物、派军队保护……

当年北魏全国羡慕的六镇,就在这样人心心态下,变成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之所。

连老天这些年似乎也成心作弄六镇人:504年5月,武川大雨雪;504年6月,怀朔持久大霜;509年,武川大霜;512年,恒肆大地震;521年4月,柔玄大雪灾。

……

小主,

面对国家南北经济分化、政治割裂,大将军元澄曾上书,提议建立六镇镇将与南部军官互调制度。胡太后不允。

六镇区域渐渐成了一个火药桶,只待一粒点燃火星。

522年冬,柔然遭遇严寒,草场冻荒、牛羊死去大半。可汗阿那瓌派人向北魏皇帝求助。

朝廷任命宗室官员元孚为行台尚书,持符节北上安抚柔然人。

阿那瓌借口元孚带来的物资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便挟持着元孚,率30万大军,经过柔玄、怀荒两镇,一路南下,进行抢掠,直抵平城。

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皇帝元诩大怒,派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篡,率10万精骑兵讨伐阿那瓌。

阿那瓌抢到了大量物资,不愿与北魏军队死磕,便在平城附近放了使节元孚,裹挟2000多名北魏人口,赶着几十万头牲畜,原路向北方撤退,一直躲进大漠深处。

李崇、元篡大军一路追赶,只是与殿后的柔然军队打打追追、追追打打,没什么实质战果。

最后,北魏军队追赶3000里,再也不见柔然人踪影,只得收兵。

李崇经此一役后,联同麾下长史魏兰根上书朝廷,提出“改镇为州”,将六镇军户全部赦免为平民。皇帝对此未予理睬。

5月,遭受柔然人洗劫后,陷入绝境的怀荒镇民众,请求到任不久的镇将于景开仓放粮,给大伙一条活路。

于景出身鲜卑十大门阀家族,且是显赫功臣于烈之子,与大哥于忠先后被排挤、降职,二人仕途遭到重挫,心情本就极差。

他到任后,也没心情调查辖区内情况,对自己所处环境缺乏敏感度,不知自己坐在火山口上。

就是这么凑巧,听说底层民众竟然威胁、指挥镇将做事,于景犟脾气发作,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这一拒绝,就成了点燃六镇军民高压情绪的星星之火。

“膨”的一下,怀荒镇民众怒火就爆发了。

百姓们冲进军镇衙门,将于景拖出来,丢在广场。

于景这时才发现,除了自己从洛阳带来的卫队死士,镇将府老兵全部袖手旁观,与暴动的百姓秋毫无犯。

于景的觉醒来得太迟了。他和死士卫队被群众乱刀斩杀。

百姓们打开仓库,分发粮食、物品,竟然也没有发生太大混乱,看起来倒是井然有序。

这是因为,民间地下组织滋长已久,已经形成了所谓的“黑社会”,基本具备了管理社会的能力。

怀荒乱发后,恒州刺史、广阳王元深上奏,就六镇累积的弊政,提出与元澄、李崇、魏兰根近似的意见。皇帝依然不予答复。

六镇问题越积越多,负责任、有远见的大臣提出有益建议,却得不到朝廷支持。

就这样,北魏向着自己坟墓奔跑的步伐越来越快。

523年6月,六镇最西边的沃野镇里,匈奴单于后裔破六韩拔陵起兵造反,攻打沃野镇将府,杀死镇将。

破六韩拔陵以沃野镇为基地建立政权,年号“真王”。

随即,怀朔、武川等地也爆发了起义。

至此,敲响北魏丧钟的六镇军民起义,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