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细细端详:“这花绣得可真好看,栩栩如生的。多少钱一块啊?”
苏烟烟连忙笑着说:“十文铜钱一块,您要是多买,还能便宜些。”
妇人点点头:“十文?倒是不贵。给我拿两块。”她付了钱,又问道,“姑娘,你会不会在衣服上绣花啊?我想在给家里人新做的衣裳上也绣些好看的花样。”
苏烟烟眼睛一亮,赶忙说:“我会的!您想要什么样的花样,尽管说。”
妇人满意地笑了:“那就好。我家就在城东的徐宅,过几日让人把布料送过来,你照着这帕子上的花样绣就行,定金我给你一两银子。”
苏烟烟满心欢喜,连忙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妇人。
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满是期待。
这桩生意不仅能赚些银钱,更让她看到了生活新的希望。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活儿干好,让自己在这世间,也能活出个模样来。
翌日,一辆青布马车停在苏烟烟的小院外。
车厢门掀开,一位梳着双髻的丫鬟捧着布料跳下车,脆生生地喊道:“哪位是苏娘子?我家夫人让送料子来了!”
正在院里晾晒绣绷的苏烟烟慌忙迎上去,黑纱随着动作轻晃:“我就是!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丫鬟上下打量着她脸上的疤痕,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将布料递过去:“我家夫人说,照着上次的花样绣就行,衣裳要做给我们家小姐出门用的。”
湖蓝色的杭绸泛着柔光,摸起来细腻如春水。苏烟烟的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头回接到如此贵重的料子。
丫鬟又掏出个油纸包,沉甸甸的分量让苏烟烟心头一跳:“这是一两定金,做完了再付剩下的。夫人说了,按照之前的规矩,要是绣得好,另有赏钱。”
“多谢徐夫人!”苏烟烟福了福身,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待马车走远,她抱着木匣冲进屋子,黑纱滑落也浑然不觉。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绸缎上,映得她脸上的疤痕都镀上了层金边。
掌灯时分,茗若端着一碗银耳羹推开房门,正撞见苏烟烟趴在绣架前穿针引线。“姐姐,你这是......”
她瞥见桌上摊开的绸缎,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烟烟笑得眉眼弯弯,举起绣了一半的牡丹:“还记得城东李宅的夫人吗?她让绣衣裳!这可是十匹杭绸呢!”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绸缎,“等做完了,能买半头猪!”
茗若放下碗,凑到绣架前仔细端详:“这针法真漂亮!姐姐,我来帮你吧!”
她伸手要拿绣绷,却被苏烟烟按住手腕:“寇大哥不是不让你抛头露面吗?”
“我又不出去卖!”
茗若撅起嘴,“就在家里帮你穿个线、递个剪刀,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了,这是正经营生,又不是......”
说完茗若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连忙岔开了去:“夫君对我很好,他不会在意的。`d?u!y?u-e!d~u?.·c\o/m′”
她不想再提那段在青楼的往事。
苏烟烟比她更不想提,她点头,“我也看得出来,寇屠夫对你很好。”
茗若眼底带着笑意:“夫君确实对我很好。”
她和苏烟烟两人闲聊,不知不自觉忙了一整天。
忙完的寇屠夫推开家门,屋内却不见茗若身影。
寇屠夫皱起眉,放下手中沾着血迹的屠刀,抬脚便往苏烟烟的小院走去。
刚到院门口,屋内传来女人笑吟吟的说话声,寇屠夫不由皱起眉,觉得苏烟烟真是不检点,女人哪里能笑的这般放肆?
“寇大哥来了。”苏烟烟敏锐地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抬头招呼道。
寇屠夫推开门,大步走了近来。
“这么晚了还在忙。”寇屠夫的目光在茗若手中的绣品上停留片刻,语气平淡。
苏烟烟笑着点头:“徐夫人的活计催得紧,若不是茗若来帮忙,怕是赶不及。”
她放下手中的绣绷,笑着说:“多亏有茗若了,这针法比我还娴熟。”
寇屠夫“嗯”了一声,走到茗若身边,伸手替她捋了捋耳边散落的发丝:“时候不早了,跟我回去吧。”
茗若没有抬头:“夫君,再等会儿,这朵花绣完就好。”
“明日再绣也不迟。”寇屠夫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家里的灯还没点。”
茗若见他坚持,只好放下手中的绣绷,向苏烟烟歉意一笑:“姐姐,明日我再来。”
苏烟烟摆了摆手:“快回去吧,别让寇大哥等急了。”
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在寇屠夫紧绷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心底生出羡慕,若是她也能找个靠谱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茗若察觉到寇屠夫神色间似有不喜,心底有些担心,莫不是生意上哪里不顺心?
进了家门,茗若点亮油灯,转身看向寇屠夫:“夫君,可是生意上有不顺心?”
寇屠夫走到桌前坐下,倒了碗凉茶一饮而尽:“生意好得很。?武.4*墈_书, ~首*发+”
茗若挨着他坐下,伸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那为何一路上都不说话?”
寇屠夫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希望你继续和苏烟烟走得太近。”
茗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为何?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你或许不会被卷入那些是非。”
寇屠夫打断她的话,“你在柴房时,若没被人发现,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茗若眼眶泛红,声音微微发颤:“不是这样的,夫君你误会了!若不是姐姐教我识字、弹琴跳舞,我现在还只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使丫鬟,又怎会有今日?”
茗若想起往事,语气柔和下来,“当初在红颜楼,她虽对我严厉,可教我本事却是真心的。后来我们相互扶持,那些日子......”
寇屠夫听到茗若过去过得那么苦,眼底有些动容,却还是硬起心肠:“若想和过去彻底断开联系,就该少和她来往。不然,旁人始终会拿你们的出身说事。”
说着他握住茗若的手,“我本想带你见族中长辈,可若是你还和她牵扯不清,他们断不会认你。”
茗若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寇屠夫握得更紧:“还有日后的孩子,若是女儿,顶着这样的名头,如何找得到好人家?”
“你......”茗若的泪水夺眶而出,“原来在你心里,我始终是那个青楼女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寇屠夫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我只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不想你再被过去的事拖累。”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我打算搬去别处,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但苏烟烟......她毁了容,又嫁不出去,带着她只会是累赘。”
茗若垂下头,没说话了。
她意识到寇屠夫说得话是有些道理的。
……
苏烟烟如往常般坐在绣架前,手中银针穿梭如蝶,忙起来的时候,她不由想起茗若今日没来。
苏烟烟咬断线头,自嘲地笑笑:“怕是寇大哥舍不得人,留在家中了。”
说罢,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绣品,没有茗若帮忙,她得花更多时间赶工。
茗若听了寇屠夫的话,一整日都在家里,她于是开始绣起了给寇屠夫准备的衣服。
天色将晚时,寇屠夫大步跨进家门,身上还带着血腥气。
他将沾血的围裙随手一扔,目光扫过坐在灯下的茗若:“房子看好了,城西的独门小院,清净。过两日咱们就搬。”
茗若手中的料子一抖,绣针刺破指尖:“这么急?”
“早搬早省心。”寇屠夫倒了碗凉水,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眼神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怎得这般不小心?”
“无事,我不疼。”
“今日你去苏烟烟那里没有?”
茗若:“我没去。”
她今日想了一天,已经想明白了,她确实要和青楼这段过往彻底断干净,这样才能真正的过上安生日子。
只是茗若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苏烟烟,她犹豫了一下才和寇屠夫开口:“夫君,能不能给我几两银子?就当是还了姐姐从前的恩情。”
寇屠夫眉头一皱,猛地将碗重重搁在桌上:“你的命是我花一百两银子赎回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见茗若还要开口,他挥了挥手,“明日我拿些肉过去,就当两清了。”
第二日午后,寇屠夫扛着一大块腌制的五花肉,站在苏烟烟的院门前。
敲门声响起时,苏烟烟正在给绣品镶边,听到声响,下意识起身去开门。
“寇大哥?”苏烟烟望着他肩头的肉,神色惊讶,“这是……”
“给你的。”寇屠夫将肉往她怀里一塞,“你从前照顾茗若不少,这是谢礼。”
苏烟烟慌忙后退半步,双手乱摆:“使不得!无功不受禄,我……”
“拿着。”寇屠夫的语气不容拒绝,“茗若如今嫁了我,成了良民。可外头风言风语不断,说你抛头露面,连带着她也被人指指点点。族里的老祖宗们,因为这事,对她很是不满。”
苏烟烟的手僵在半空,黑纱下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自然听出了寇屠夫话里的不满,可卖绣品是她唯一的生计:“我明白了,往后少和茗若往来便是。”
寇屠夫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内堆积的绣品:“过段时间,我们就搬走了。你一个女人家,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不是办法。攒些钱,寻个老实男人嫁了,比什么都强。”
苏烟烟猛地抬头,手中的绣绷差点掉在地上:“你们要搬走?”她原本想着,即便往后见面少了,好歹还是邻居,彼此有个照应。可如今……
“嗯。”寇屠夫转身往外走,“就不打扰了。”
待院门重重关上,苏烟烟望着手中的肉,眼眶突然发热。她狠狠抹了把脸,骂道:“好你个茗若,没良心的东西!当初要不是我求寇大哥,你能有今天?现在倒好,翅膀硬了就想撇清关系!”
骂着骂着,她却又叹了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罢了罢了,她如今嫁了人,想过安生日子,我又何必拖累她……”
寇屠夫回到家,脸上带着少见的轻松:“我把肉给苏烟烟送去了,腌好了吃一个月没问题。这下,你总该放心了。”
茗若坐在床边,望着他身后的月光,轻声道:“多谢夫君,只是我还有些担心烟烟姐一个弱女子,独自在这里怕是会有些不便,要不我们再住些日子再走吧,等烟烟姐赚些钱傍身。”
“想那么多作甚!她容貌尽毁,平日够吓人了,还能惹来什么人觊觎?你大可以放心。”
寇屠夫突然凑近,将她压倒在床上,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我现在就想让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把寇家的香火传下去!”
烛火在风口摇曳,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雕花床幔上。
“夫君……”茗若声音软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寇屠夫的胸膛,“别急……”
女人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如同羽毛轻轻扫过。
寇屠夫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粗糙的手掌不安分地游走,却被茗若灵巧地避开。
茗若翻身将寇屠夫压在身下,青丝如瀑倾泻而下,遮住两人的面容。
她知道寇屠夫是她最后的依靠,心底下定决心和苏烟烟彻底断了关系后,她便更想抓住寇屠夫。
于是她今晚用尽了自己从前学的功夫。
“若儿……”
“你……比她强太多了……”寇屠夫熨叹一声,双手紧紧搂住茗若的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寇屠夫搂着茗若,脸上带着餍足的笑容:“还是你懂我。”
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等你怀了孩子,我们就风风光光地搬走。”
茗若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底很安心。
但她有些担忧,她跟着寇屠夫搬走后,她就和过往彻底断了感觉,她不敢确定这个以后一定是好的。
“在想什么?”寇屠夫察觉到她的走神,捏了捏她的脸。
“没什么。”茗若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在想,能嫁给夫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