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明德门百户黄九,诛无道,反暴楚。
在他得到流民、流氓户的拥戴后,黄九展现出来强大的政治能力,
他先是打开洛阳府库,坐拥含嘉仓、回洛仓后,成了兵强马壮的实力派政权。
随后,黄九称帝,派遣麾下六王、七王,携洛阳精兵,
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河洛七郡占据。
河洛七郡本就水网密布,土地膏腴,可谓天下之精华。
加之此地最早被项济推行大耕种,又是被周云率先治理的州郡,
此地,七年下来,光人口就过千万。
两大粮仓,更是收中原之粮,仓禀流米,堆积如山。
内中粮食,足以整个河洛地区三年人口之用。
有这些楚国庞大的遗产,大齐政权黄九,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当然,在黄九进军河洛的过程中,不是没有受到公卿门阀的抵抗,
而是在汪洋一般的庶民浪潮里,权贵地主毫无抵抗力,几乎都被流民政权轻易淹没。
因为齐国乃是平民当家做主的政权,
无数权贵的庄堡,都是被自家奴仆、佃户从内部出卖的。
齐平天元年,在上元节后,
黄九彻底占据河洛七郡,便颁布了国策。
他结合卢俊臣与一大堆寒门学子的观点,以赵国‘大同论’为政治纲领。
提出了齐国当天下大同。
即是,天下同劳,万民同收,人人平等。
在他的构想中,齐国将变成一个,以庶民、流民为主体,
普通民众建立的,人人平等的政权。
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这是自夏商周起,秦汉魏晋之后,第一支以平民为主体的政权。
为了恭贺大齐皇帝一统河洛,也为了庆贺这支政权的诞生,
洛阳城内将于二月六日大摆流水宴,届时普天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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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都洛阳,城南市坊,流民聚集地。
此刻,到处都是兵卒,在各市坊挂满红色的布条,
所有商家要求,必须张灯结彩,庆贺皇帝胜利,庆贺庶民胜利。
拥挤如潮,人流涌动的长宁街前段,有一间小院落,
这个院落不大,但有三间堂屋,两侧有柴房、灶房,还有一个养驴的棚子。
若是在别的州郡,这不过是一般人家。
但能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有如此居所,过去可是相当富有的。
“廖行三啊,不是咱们不通融,而是如今天下大同了,你怎么还搞特殊呢?”
“马子,不,不,马爷。您行行好,咱以前可对你很照顾的。”
点头哈腰的商贩廖行三,不说还好,一说这话,
身旁,穿着破烂甲胄的马牛子,当即就是一个大耳光。
“特么的,廖行三,老子可把你当老主顾。您要是这么说,那得算你是权贵。知道权贵的下场吗?”
权……权贵?!
此言一出,廖行三不禁打了个哆嗦,眼里全是恐惧。
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遍挂权贵头。
大齐皇帝在午门,颁布九大恨,怒斥权贵乃吸食庶民血肉的魔鬼,
皇族公卿,都是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
自去年十一月开始,洛阳到处是甲兵横行,
城东家家破门入,院落被清光,族人被屠戮一空,
从大恩寺到天青街,足足杀了十几万人,
那是流血染黑青砖路,三月过后有恶臭。
皇族更可怕,大奇政权拿着族谱杀,项楚一律杀干净,
期间项家老祖项槐被押送明德门时,廖行三还在人群里看到过。
那个老头疯了,一直在说他们家是司马晋,不是项楚,
可惜,刽子手大刀一挥,再也没人管他是姓司马,还是姓项了。
以前当官的好,作威作福,这下现世报了。大齐皇帝的刀,乃为平民而斩。
凡官位是五品以上者,对照族谱,老幼皆杀。
如今,在洛阳别的事还好说,最怕被定为权贵,
那是平民的公敌,是吸血虫,死有余辜。
小院子里,廖行三拿出准备的银钱,颤颤巍巍的道,“马爷,咱不是权贵,咱不是。咱跟你爹都是务农的。”
“哼哼,都是务农,咋的你能在洛阳立足,咱爹还在乡下?”马牛子玩味的眼神一斜。
这话问的,廖行三欲哭无泪啊。
难道说,你爹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媳妇还是你爷爷花积蓄张罗的?活该你家受穷?
院子里,如今马牛子是大齐国的官军,廖行三如何敢反驳。
见廖行三不答,马牛子也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
是,他爹不是好东西,
对,他马牛子也不是好东西。
可现在,他们就是能光明正大,夺走廖行三的一切。
“来人,把这个害民不浅的权贵给我打。打到他不能害人为止。”
院子篱笆里,三五个兵卒对着廖行三拳打脚踢,
廖家婆娘跟儿女想拼命阻止,可明晃晃的刀子面前,他们只能跪地哭泣。
院子篱笆外,偶尔有楚人走过,
皆是望了一眼,就行色匆匆的离去,生怕惹祸上身。
期间,不少大齐国的官军巡视此地,但马牛子都是笑呵呵两句,‘打权贵呢’。
那些个兵卒,尽管知道马牛子在胡说八道,但也只能离去。
这段时间,大齐政权,数十万流民翻身,
当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财富,就像小姑娘摆在他们面前时,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但现在,他们肆无忌惮,几乎都干这事。
洛阳每天都有原来的楚人被逼死,且这个数目,还在上升。
“马爷,您东西也拿了,钱也拿了,花儿留下啊。”
“那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啊。马爷,您行行好啊。”
院子门口,长街之上。
几个兵卒,强行拉走了廖行三的女儿,廖花。
马牛子油光满面,肚满肠肥,拿起刀鞘,狠狠的砸在廖行三的额头上。
随后,马牛子对着皇宫,虚空行了一礼,
“这是为了天下大同,你家的东西,不是老子要,是这天下庶民要。”
“花儿也不是老子要,是这几十万庶民,娶不到媳妇。皇帝说了,必须婚配,咱就只能带走。”
“怎么?你们要违抗皇帝,做那权贵之事,不愿意天下大同?”
北风萧萧,吹的洛阳几片梧桐叶,落在凄厉的长街。
长刀出鞘,寒光照耀人影,在马牛子等兵卒的狂笑中,廖行三没敢再说话了。
他身子佝偻了,
他的精气神全没了。
过去,他是马家庄子的一个流民户,身躯板板正正,干啥活都比别人勤奋,
十里八乡,谁不说他廖小伙有本事,那时,他比谁都自傲。
但此刻,人潮如涌的洛阳长街,廖行三看不到希望了。
小院子里,一片狼藉,廖家婆娘头发凌乱,拉了拉裤子,垂头丧气,
廖家妇人潸然泪下,慢慢收拾这个过去,引以为傲的洛阳小家。
几天之后,有楚人瞧见,
这户小院,张灯结彩,住进了新的主人。
他有个不说话的婆娘,听说夫家是个财大气粗的官兵。
有识字的楚人瞧了瞧,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牛宅!
至于廖行三,再也没出现过,
有人说走了,有人说死了,
总之,就是长宁小院,再无此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