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四年前,这里被烈火烧成白地后,
龚家被皇帝敲打,无奈用二十七万贯,将此地买了下来。
可就算买了这城东繁华之地,
这些年,龚家害怕被人记恨,那是一房一屋都不敢兴建。
如今,此地杂草丛生,野木高大,一直冷冷清清。
可圣武七年,
此地终于迎来了生机。
这年,十月五日丑时,即鸡鸣之前。
赵王府邸,沉静了四年的土山包,北府杂木园林里,来了上千位不速之客。
“快,快,快。赵王的地下库房找到了,快挖开。”
人群之中,龚奇目光阴冷,一身简易扎甲,
他推开人群,抢过火把,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是账房的儿子,想要立足洛阳,出人头地,那就必须骁勇。
这是梁家子梁铭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这份礼物也不便宜,足足十五万贯!
石头封盖被撬开,泥土滑落后,
火把丢了进去,内中没有熄灭,说明最里面是通气的。
走过长甬道,进入转角后,龚奇按梁铭的说法,
在第三块砖头下泥土里,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大门钥匙。
梁铭告诉他,墨圣机关之术天下无敌,
如果强行破坏,万斤石会压下,里面的东西谁也别想要。
可龚奇打开铜锭木门后发现,这就是一扇普通的门,
什么狗屁万斤石?毛都没有。
但这会,龚家先锋主事龚奇,跟进来的几十个人,都没心思管这个。
因为他们的目光,全被火把尽头的兵器海给吓懵了。
甲胄如同兵卒,泛着火光的鳞亮,排好在一个个木架上,
数千甲胄,宛如阡陌,震撼人心。
再往里走,一路长矛如林,盾牌连成小山,
天呐!
赵王府的
这一刻,龚家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可怕。
比起准备造反,赵王周云才是祖宗,
他们连几百套甲胄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可赵王轻轻松松,连江湖风波都没露出一丝,就在府中准备了几千套武备。
“哈哈哈……干得好,龚奇。你是福将啊。”
几位龚家老人,收到消息后,急不可耐的下来了。
龚家族长更是抢过火把,急急忙忙,亲自查验了这些甲胄、兵器。
厚牛皮,铁扎甲,武川淬火的带血槽长矛,
这是一批上好的兵器,显然都是赵王准备自己用的。
区区二十万贯,太划算了。
龚家主非常满意,这是意外之喜啊。
五千套甲胄兵刃,若是去正儿八经的置办,
没个一百多万贯打底,那是想都别想。
“龚奇,你过来!”
黝黑的地下宫殿,火把摇曳中,龚家主背对着龚奇开口了。
闻言,少年龚奇踏步向前,单膝跪在龚家主身后。
下一刻,龚家宗族长,目光灼灼,扶着龚奇道,
“龚奇,你立了大功,此乃挽救宗族之功。”
“今日,族老们已经决定,将你立为龚家二房嫡子。从此,你不是奴仆了,今后好好干。”
说完这句,龚家族长对着身后的龚家弟子,激动万分的咆哮,
“命令族人,全体覆甲。今有骑兵两百,甲兵五千。”
“我龚家散尽百年家财,今夜誓要送项贼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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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圣武七年,十月五日凌晨,
默默集中力量的并不只有龚氏一家。
另一个强大的将门,也在今夜火把如海。
夜风冷冷,吹得人心冰凉。
窦家大旗,在残月之下,一路策马招展,
大旗前方,是窦家家主。
在气派十足的窦家主身后,有两位家族重要人物。
大楚高官礼部尚书窦远,
此人一改朝堂上的唯唯诺诺,三角眼锐利,扫视窦家骑兵。
而在窦远右侧,乃是窦家新晋崛起,与项盖、了恒齐名,
大恩寺决战杨双的洛阳三大高手之一,
窦柱,窦子复!
只见此人相貌堂堂,威风赫赫。
身覆朱红鱼鳞甲,手持点睛镔铁大枪,跨洛阳名马蹄梵,
一股宗师气血之力沸腾,随着此人到来,窦家兵卒的士气燃烧到了顶点。
“窦子复!”
“窦子复!”
“窦子复!”
一个旁支小辈,竟然有如此威望,这令不少窦家嫡系面露厌恶。
窦家主跟窦远还好,以大将窦应为首的宗族长者,无不是将排挤写在了脸上。
洛阳城东,窦家府邸。
三千族兵,从各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皮甲。
配上窦家辛苦积攒的五百套北疆甲胄,勉强凑够了三千甲兵。
大纛下,火把旁,
窦家家主,声如洪钟,歇斯底里的怒吼,
“项济此人,本为庶子,无才无德,窃据高位!”
“我窦家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可已经退无可退,到了亡族灭种的边缘。”
“今日,伪帝大军在外,洛阳空虚。我等……背水一战,夺府库,攻皇城。”
黑夜中,就在窦府兵卒怒吼时,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地方都在上演窦府之事。
在城东,安庆坊附近,有二千兵马集结,人人身覆青衣,手持长矛,身怀死志。
在天青街,一千多散乱的霍家族人,拿起利刃,对准了洛阳官府。
在长宁街,无数活不下去的底层兵卒,纷纷暗中联络,意图帮助百户黄九。
到明德失守的第六日凌晨,洛阳的动乱力量,太多了。
不单单只有宗族的叛军,还有一些不服的河南官兵参与其中,
最重要的是,有两支强大的官府力量反叛了,
牛卫大将军南野,率领六营牛卫,抵达了白虎门前。
洛阳赵贵妃五千族兵,竟然从安福门进去了。
当至高无上的皇权,露出了软弱的一面时,
所有洛阳的野心家,皆闻风而动。
自古伴君如伴虎,可伴虎之人,哪个又不是伥鬼呢?
当然,有叛乱的,就有静观其变的。
昭行街卢家府邸,卢安国听从了卢俊臣的建议,聚集家兵,守卫府邸。
城东商府,百年书香门第,在商师成的命令下,
随着商延道控制的几千禁军,来到洛阳朱雀门军营,静观其变。
总之,圣武七年,
因为蒋大这个小小恶吏,掀起的风波,已经越来越恐怖。
整个洛阳,在十月五日,
从暗流涌动,进入了刀剑出鞘的阶段。
只待明日天光,洛阳就知道谁是叛军,谁是楚臣,谁是野心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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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了,
帝都的天气渐渐寒冷。
可黄九、宋老鬼、方大头……等几个河南下来的老大,
他们没有一人放松,都是睡在一个个城楼门前,防止楚军偷袭。
后方温暖的城楼,上好的地方,都要给伤员住。
汝墙前,宋老鬼跟黄九,一人一件破旧的被褥,实在冷就塞了些干草,
他们靠着一堆篝火,龟缩在明德门城北。
某一刻,望着天空尽头,出现了鱼腩白,
宋老鬼不禁哈了口冷气,咬牙道,
“九哥,一会就要天光了。你说明德门还能守几天啊?”
这是一个残酷的话题,
宋老鬼的询问,让篝火旁几个大头兵都动了动身子,睡不着了。
他们就是洛阳的兵马,对洛阳兵卒的情况太了解了。
左右牛卫刺面将军南野,虽然位高权重。
但实际根本说不上话,所以那些娇滴滴的宗族兵,没什么战斗力,很容易对付。
御卫守着皇帝老儿,大概率是不敢出宫的。
可河洛的情况,即使帝都两大主力军都不能及时起作用,
但只要有高官统筹洛阳的力量,他们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们还能守上几天。
可只要中原战场的金吾卫抵达,他们坐困孤城,肯定是不堪一击的。
毕竟孟百川的金吾卫,前身可是建安军的步三营。
那是从关外废墟,跟北塞突厥野人搏杀的铁血之兵。
在河北战场,步三营的风采不少人见过,大盾弓弩,千人如一。
这样的主力军,明德门自认为是‘乌合之众’的黄九等人,自然没想过能敌的。
“嘿嘿……怕什么?”
睡得正香,打着呼噜的黄九,被宋老鬼这个患得患失的狗东西吵醒了。
他一脚踹在对方屁股上,没好气的道。
“咱们上来,杀了千人官,就没想过活!既然没想活,管他来谁呢?”
“甭说是孟百川,就特么赵王周云来了,一样得干。”
说完,黄九翻了翻雄壮的身躯,对着远方的黄七道,
“去,看看你管的火房,还有没有好吃的。”
“好酒好肉,都给弟兄们上。一会天光了,上路也当个饱死鬼啊!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