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货自然价高。”老石匠敲着石板边缘修凿,“你瞧这石质,平整光洁、色泽匀净,铺出的路既美观又经踩。沈大人说了,要建就建百年样板。”
为兼顾排水,每条街道中央都暗藏排水沟,其上覆盖与路面齐平的青石板,板间留细缝作泄水孔,也就避免了后面出现的蓄水问题了。
而随着地基与基础设施落成,房屋建设迎来最新的阶段了。
夜已三更,扬州城外的建设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
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沈隽意正伏案查看明日的施工图纸,昏黄的油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简陋的竹墙上。
桌案上堆满了各类文件,有工程进度表,有材料清单,有工人花名册,还有密密麻麻标注着问题的施工图纸。
楚元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粥。
看到沈隽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忍不住感慨道:“沈大人,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沈隽意抬起头,指着图纸上一个圈起来的地方:“楚大人,你看这个地方。今天我巡视时发现,这里的地基有些不平,明天必须重新夯实。”
“沈大人,您已经连续十五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身体要紧啊!”楚元化不由劝道。
“等房子都建好了,我再好好休息。”沈隽意接过热粥,一边喝一边继续看图纸,“现在是关键时刻,一点都马虎不得。这些房子要住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容不得半点瑕疵。”
这样的夜晚,沈隽意已经度过了无数个。
自从基建工程开始,他几乎每天都睡在工地上,亲自监督每一个施工环节。
白天的他更是忙碌,穿着粗布衣裳,在各个工地之间穿梭。
从地基挖掘到墙体砌筑,从屋顶铺瓦到道路铺设,每一道工序他都要亲自检查。
翌日上午,沈隽意来到一处正在建设的房屋前,拿着丈量绳仔细测量房梁的位置。
片刻后,他皱起了眉头:“张师傅,这根梁的位置偏了半寸,需要重新调整。”
老木匠张大山惊讶地走过来查看,用自己的尺子重新测量了一遍,果然如沈隽意所说。
他佩服地摇头:“大人眼力真准!我干了三十年木工,都没注意到这半寸的偏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沈隽意认真地说,“房梁是承重的关键,位置稍有偏差,整栋房子的结构都会受影响。”
类似的细节检查,沈隽意每天都要做几十次。
有时为了确认一块砖的质量,他会亲自用小锤敲击,听声音判断是否有裂纹。有时为了检验灰浆的配比,他会亲手捏一把试试粘性。
这样认真的态度让工地上的工匠们既感动又惭愧。
泥瓦工头刘师傅感慨地说:“大人,您这样做,我们这些工匠都感到惭愧啊。您一个朝廷大员,比我们这些匠人还要认真细致。”
沈隽意一边检查墙砖的砌筑质量,一边回答:“建房子和治国是一个道理,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每一块砖、每一根梁都关系到百姓的安全,我怎么能不认真?”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年轻工人扛着一块青石板从不远处走来。
这青石板足有三尺见方,厚达半尺,重约百斤,因着最近用人紧张,他方才没找到人合搬,此时他想着不能耽搁工期,便逞强独自搬运。
李小虎弓着腰,双手紧抱石板两端,脸憋得通红,一步一挪地往前迈。
汗水顺着额头滚落,打湿了脚下的泥土。
眼瞅着就要走到指定位置,忽然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身子猛地一个趔趄。
“小心!”有工人见状大声提醒。
但终究慢了半拍。
李小虎拼命想稳住身形,可那沉重的青石板早已失去平衡,直直砸向他的右脚。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石板重重压在脚面上,李小虎惨叫一声,整个人轰然倒地。
“小虎!”几个工人慌忙冲过去,合力抬起石板。
只见李小虎的右脚已是血肉模糊,鲜血从破烂的草鞋里不断渗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沈隽意听到惨叫声,立刻扔下手中的活儿飞奔而来。
看到李小虎的伤势,他脸色骤变:“快!快扶他起来,马上送医馆!”
“大人,您忙您的,我们来处理就好……”有工人试图劝阻。
“胡说!人命关天,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沈隽意已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势,只见年轻人的脚背严重变形,显然是骨头断了,鲜血仍在汩汩外渗。
“你感觉怎么样?”沈隽意着急问道。
李小虎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强撑着说:“大人,我……没事……”
“还说没事,都这样了!”沈隽意扭头对其他工人说,“快找块门板来,我们抬他去医馆。”
很快,工人们找来一块门板,小心翼翼地将李小虎抬上去。
沈隽意亲自在前引路,快步朝城里的医馆赶去。
一路上,他频频回头查看李小虎的状况,生怕有任何闪失。
“大人,都是不好,耽搁了工期……”李小虎虚弱地说,眼中满是愧疚与不安。
“现在别说话,保存体力。”沈隽意安慰道,“马上就到医馆了。”
城里最好的医馆“济世堂”由胡老大夫开设。
他年过六旬,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医术精湛,在当地颇有名望。
沈隽意一行人抬着李小虎冲进医馆时,正值午后,馆内还有几位病人在等候。
“胡大夫,快来看看,有人受了重伤!”沈隽意高声喊道。
胡大夫闻声急忙从内室走出,看到门板上的李小虎,当即皱起眉头:“快,抬到内室去!”
内室是专门处理外伤的地方,光线充足。
李小虎被抬到床上后,胡大夫仔细检查起他的脚伤。
“伤得不轻啊,”胡大夫一边检查一边摇头,“脚背断了两根骨头,还有多处撕裂伤,得立刻处理。”
沈隽意在一旁紧张地问:“胡大夫,伤势严重吗?会留残疾吗?”
“及时处理的话,问题不大,但得好好养伤,至少三个月不能下地。”胡大夫说着便开始清理伤口。
李小虎一听要三个月不能干活,顿时急了:“大夫,有没有快点好的法子?我不能这么久不干活,家里还等着我挣钱呢!”
“年轻人,身体要紧!”胡大夫严肃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勉强不得。现在不好好养,将来落下残疾,可是一辈子的事。”
沈隽意在旁安慰:“小虎,别担心。养伤期间工钱照发,家里有困难尽管跟我说。”
李小虎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大人,我……”
“先别说话,让大夫治伤。”沈隽意打断了他。
胡大夫开始清理伤口,过程极其痛苦。
李小虎疼得满头大汗,牙齿咬得咯咯响,却硬是没哼一声。
清理完伤口,胡大夫开始接骨,这是最关键的一步,需将断裂的骨头归位。
这过程更是剧痛,李小虎疼得几次险些晕厥。
近两个时辰后,李小虎的伤总算处理完毕。胡大夫用上好的伤药敷在伤口上,用夹板固定断骨,再用白布条层层包扎。
“好了,接下来就是养伤了。”胡大夫擦了擦汗,“记住,这三个月绝对不能下地,不然骨头长歪了就麻烦了。”
“多谢胡大夫!”沈隽意诚恳道谢,“请问诊金多少?”
“这个……”胡大夫有些犹豫,“用的都是好药材,加上这复杂的手术,少说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对普通工人而言,这几乎是半年的收入。
李小虎听了,脸色煞白,颤声说:“大人,我……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沈隽意从怀中掏出钱袋,数出十两银子递给胡大夫,“胡大夫,这是诊金。”
“大人……”李小虎欲言又止,被沈隽意拦住。
沈隽意继续对胡大夫说,“接下来的药费也由我来出。还请您多费心,让他彻底痊愈。”
胡大夫接过银子,感叹道:“您真是个好官!这年头,像您这样体恤下情的官员,实在少见。”
从医馆出来,李小虎被安排在城里的客栈养伤。
沈隽意亲自送他到房间,还特意叮嘱客栈老板好生照料。
“大人,我真不知该怎么谢您……”李小虎躺在床上,眼含热泪,“我只是个普通工人,您这样做,我怎么承受得起?”
沈隽意坐在床边,拍拍他的肩膀:“小虎,别这么说。没有你们的辛劳,哪来这些房屋?你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可我给您添麻烦了,还耽误了工程进度……”李小虎愧疚地说。
“说什么麻烦?”沈隽意摆摆手,“工程进度固然重要,但人命更可贵。你安心养伤,别操心其他事。工钱照发,医药费我出,家里若有困难,随时找我。”
听着这些话,李小虎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大人,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啊!”
“别这么说。”沈隽意认真道,“这都是我该做的。你们为建家园受伤,我作为负责人,照顾你们是本分。若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其他工人?”
沈隽意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只当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官员应尽的本分。
但对李小虎这样的普通工人而言,这份关怀却如甘霖般珍贵。
“大人,我发誓,等伤好了,一定加倍努力赶工,绝不辜负您的恩情!”李小虎握着拳头说。
“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沈隽意起身,“我得回工地了,你安心休息。有需要,随时让人找我。”
说罢,沈隽意便离开了客栈。
离开客栈后,沈隽意快步向工地赶去。
夕阳西沉,工地上依旧一派繁忙景象,锤子的敲击声、夯土的闷响、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都交织在一起了。
沈隽意的心情因方才的意外仍有些沉重,但目睹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劳作劲头,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大人回来了!”有工人瞥见沈隽意的身影,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小虎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妥善处理了,需要静养三个月。”沈隽意言简意赅地回应,随即环视工地,“今日的进度如何?”
“回大人,今日完成了五栋房屋的地基浇筑,明日便可开始砌墙。”工头张大山汇报道。
沈隽意点点头,走到新浇筑的地基前仔细查验。
夯土平整紧实,石头基础排列齐整,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很好,继续保持这般标准。”
接下来的数日,工程推进得格外顺畅。
工人们因李小虎受伤一事,深深被沈隽意的仁爱之心触动,干活时愈发劲头十足。
他们早出晚归,对每道工序都精益求精,生怕自己的工作出现丝毫差池。
然而,正当众人沉浸在建设的热忱中时,天气却陡然生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
墨汁般的乌云从西北方滚滚而来,压得极低,仿佛要将大地碾碎。
远处雷声轰鸣,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撕裂。
“瞧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了。”经验丰富的老工人抬头望向天空,眉头紧锁。
沈隽意也察觉到天气的异常,当即召集各工头下令:“所有人注意,暴雨将至!即刻将建材搬运至遮雨处,尚未完工的墙体务必用油布覆盖严实。”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搬运木料,有的收拾工具,有的为半成品建筑搭建临时遮蔽。
可天公不作美,众人尚未完全准备就绪,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起初只是零星雨点,转瞬便化作倾盆大雨。
雨水如瀑布般从天际倾泻而下,砸在人们的身上、脸上,刹那间便将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工
地上的泥土迅速化作泥浆,处处是积水坑洼,人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