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小翠压低嗓音道,“信已送到官府,他们承诺调查,但还需确凿证据才能抓人。姜大夫已经找到了一位知情人,可能对案件有帮助。”
徐琴大喜过望:“是谁?”
小翠压低嗓音,语气透着紧张:“是您难产时在场的稳婆。”
“她亲眼看见韩姑爷暗中指使他人下毒,只是畏惧姑爷,一直不敢吐露实情。如今姜大夫反复劝说,只要官府能保她周全,她愿意当庭作证。”
徐琴听罢,悬了许久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有这位关键证人的证词,再加上杨福命案的线索,或许真能撕开韩慕生精心编织的假面,将他绳之以法。
“还有一事,” 小翠凑近半步,声音更轻,“姜大夫叮嘱,明日申时务必带小小姐前往城北布庄。明面上是做新衣裳,实则已安排好接应人手。”
徐琴颔首,神色凝重:“替我谢过姜大夫。你即刻回去,路上千万小心。”
待小翠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徐琴阖上窗扉,心绪却如骤雨击湖,惊波难平。
明日一战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不仅复仇大计功亏一篑,更可能将自己和雨澜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正凝神思索应对之策,忽闻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
徐琴机警地翻身躺卧,屏息装睡。
木门轻响,韩慕生的身影映在朦胧月色里。
他立在门槛处,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床上母女,良久才幽幽一叹,缓步退去。
徐琴睁开眼,心口剧烈起伏。
方才那一眼对视,韩慕生眼底的复杂情绪让她捉摸不透。
他是否听见了院中的密谈?明日行动,是否已被他察觉?
夜色深沉,徐琴却睡意全无。
她深知,明日将是生死博弈的终局之战。
为父雪冤,为己求生,这一战,她绝无退路。
次日破晓,徐琴精心梳妆,为雨澜换上绣着并蒂莲的藕荷色襦裙。
她将姜映梨给的药粉藏进香囊,又把一柄鎏金匕首缚在袖中 —— 这是绝境中的最后防线。
早膳时,徐琴神色如常地开口:“城北布庄新到了苏绣料子,我想带澜儿去选些,做几身新衣裳。”
韩慕生搁下茶盏,目光骤然锐利:“为何突然想起做衣裳?”
“昨日姜大夫说起,澜儿年纪小,长得快,旧衣都短了。” 徐琴垂眸轻笑,“正好要去查看城北铺子,顺路而已。”
韩慕生摩挲着茶盏,片刻后道:“你一人带着孩子不便,我陪你同去。”
徐琴指尖微颤,面上却波澜不惊:“夫君刚接手府中事务,千头万绪,这点小事怎敢劳烦?”
“雨澜是我掌上明珠,她的事岂有‘小事’一说?” 韩慕生似笑非笑,眼底却结着薄霜,“何况与夫人久别重逢,理当多些相处。”
徐琴无法再推辞,只得温婉笑道:“如此,便仰仗夫君了。”
待韩慕生离开去备车,徐琴心急如焚。
若韩慕生同行,布庄设伏的计划必将败露。
正焦心时,青儿匆匆赶来:“周管事请小姐去厨房,说要商议小小姐的膳食。”
徐琴抱着雨澜快步前往,周管事已在灶间等候,压低声音道:“姜大夫派人传信,官府已在布庄外围埋伏妥当。”
“韩慕生要一同前往!” 徐琴急道。
周管事脸色微变:“这可如何是好?”
徐琴眸光一凛,转瞬已有计较:“立刻传讯姜大夫,计划不变。我自有办法支开韩慕生。让官府的人按兵不动,切不可露出破绽!”
周管事领命而去。
徐琴抱着雨澜回到院中,只见马车已停在月洞门前。
韩慕生掀开车帘,伸手欲扶,眼中笑意深不可测。
徐琴与韩慕生共乘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如同一声声叹息。
车帷低垂,将两人笼在一片昏暗中,唯有偶尔透入的微光在徐琴的鎏金步摇上跳跃。
雨澜蜷在母亲怀中,细软的胎发蹭着徐琴的衣襟。
孩子似乎察觉到母亲紧绷的心绪,忽而发出不安的嘤咛。
徐琴指尖微颤,搂着襁褓的手又拢紧了三分,素白的手指在杏色锦缎上掐出几道月牙痕。
“阿琴。”韩慕生忽然开口,声音里浸着蜜糖般的温柔,“若一开始你我之间没有那些误会,现在该有多好啊?”
徐琴抬眸望去,韩慕生眼中流转的感伤竟如此真切,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文采斐然、风度翩翩的少年举人,而非如今这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夫君何出此言?” 徐琴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轻声问道。
韩慕生轻叹一声,目光落在雨澜身上:“我只是在想,若我们一直恩爱如初,雨澜也不会对自己的父亲这般陌生。”
他伸手欲抚女儿,小雨澜却突然扭头,将小脸埋进母亲怀中,对这个陌生的父亲充满戒备。
韩慕生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片刻后缓
缓收回,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看来,她还是更依赖你。”
徐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轻声安抚:“孩子都是如此,多些相处自然就亲近了。”
韩慕生不再言语,将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
徐琴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却愈发紧绷—— 姜映梨已在布庄设下埋伏,可韩慕生的同行完全打乱了计划。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支开此人,才能顺利完成复仇大计。
马车驶入城北最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潮熙攘。
这里是徐家产业的核心地带,绸缎庄、钱庄、粮铺鳞次栉比,尽显繁荣气派。
“夫君,” 徐琴主动开口,“既然来了城北,不如先去瞧瞧几间铺子?我已许久未曾过问,不知近况如何。”
韩慕生挑眉:“不是说好先去布庄吗?”
徐琴浅笑盈盈:“布庄近在咫尺,先绕去铺子也不迟。况且雨澜刚吃过奶,这会儿睡着了,若去布庄怕是要哭闹。不如等她安稳些再去。”
韩慕生沉吟片刻,颔首应允。
“也好。先看哪家?”
“就去前面那家钱庄吧,” 徐琴指着不远处雕梁画栋的建筑,“那是徐家最大的钱庄,收益颇丰。夫君既打算全盘接管家业,自然要先了解这重中之重。”
韩慕生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显然被钱庄的丰厚收益所吸引:“好,就先去那里。”
马车停在钱庄门前,韩慕生率先下车,伸手欲扶徐琴。
她抱着雨澜,婉拒了这份“好意”,轻盈地跨下马车。
钱庄掌柜见东家到访,急忙迎上,行礼不迭:“小姐来了!快请进!”
韩慕生上前,笑容得体:“掌柜的,我是韩慕生,今后徐家产业由我掌管,还望多多指教。”
掌柜一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 这韩慕生不是早已被逐出徐府,怎么突然又成了主事人?
徐琴见状,淡淡开口:“掌柜不必惊讶。我与夫君已重归于好,府中事务今后交予他打理。你带姑爷去后院查看账目,我和雨澜在前厅稍作休息。”
掌柜虽满心疑惑,却也不便多问,只得恭敬地引韩慕生往后院走去:“姑爷请随我来,最近三月的账目都在库房。”
韩慕生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徐琴一眼。
她回以温婉笑意,心底却在飞速盘算。
待他一走,立刻派人通知姜映梨!
小厮领命而去,徐琴抱着雨澜在前厅等候,表面从容,内心却如擂鼓般紧张,生怕计划生变。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慕生从后院走出,难掩喜色:“账目清楚,掌柜也很得力。这钱庄果然收益可观。”
徐琴点头微笑:“夫君满意便好。我们去布庄吧,雨澜已经睡熟了。”
正要起身,韩慕生却突然开口:“我想起城西还有事,得去一趟。你先带雨澜去布庄,我办完事就来。”
徐琴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这般着急?”
韩慕生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轿子已备好,坐轿子去更稳妥。”
徐琴暗自庆幸计划竟如此顺利,却又隐隐不安。
韩慕生向来心思缜密,这突如其来的离开,会不会是陷阱?
“有劳夫君了,” 她假意感激,“我去布庄挑些好料子,等你办完事,我们一同回府。”
韩慕生亲自扶她上轿,再三叮嘱轿夫小心慢行。
轿子缓缓启程,徐琴掀开轿帘,望着韩慕生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警铃大作。
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所谓的“惊喜” 究竟是什么?
轿子转过几条街巷,非但没有靠近布庄,反而朝着相反方向疾驰。
徐琴大惊,高声喊道:“停下!布庄在东边!”
轿夫充耳不闻,脚步愈发急促。
徐琴掀开轿帘,只见四周已换成偏僻小巷,高墙林立,行人寥寥,即便呼救也无人回应。
轿子在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轿帘猛地掀开,露出一张精瘦阴鸷的面孔。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却充满威胁:“夫人,请吧,姑爷已等候多时。”
徐琴抱紧雨澜,强自镇定:“你是何人?为何带我来此?我要去布庄!”
“夫人何必装糊涂?” 那人冷笑,“姑爷早已知晓你与姜大夫的密谋,特意命我在此恭候。不想孩子出事,就乖乖进去。”
徐琴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顺从。
踏入院落,只见韩慕生正坐在厅中,面前茶烟袅袅,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夫人来了,” 他起身相迎,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这‘惊喜’,可还满意?”
徐琴目光冷冽:“韩慕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慕生挥退左右,缓步逼近:“阿琴,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真心想与我重修旧好,没想到竟暗中勾结姜映梨,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琴强作镇定。
韩慕生从袖中取出一封
信笺,展开冷笑道:“这是什么?你托小翠送的密信,都在这里了。”
徐琴瞳孔骤缩—— 那正是她写给姜映梨的求援信!
刹那间,她终于明白,小翠竟是韩慕生安插的眼线!
“还要狡辩吗?” 韩慕生一字一句读着信中内容,“‘映梨姐姐,明日韩慕生将带我回府…… 望姐姐暗中搭救’。阿琴,你真以为能瞒得过我?”
徐琴抱紧哭闹的雨澜,手悄悄摸向腰间匕首。
韩慕生却似看透她的心思,悠然说道:“阿琴,我带你来此,并非要伤害你。”
“那你想怎样?”
韩慕生轻叹一声,眼中竟闪过一丝痛苦:“我们重新开始。阿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从初见时,我就被你的美貌才情所倾倒。”
“荒谬!” 徐琴冷笑,“若你真心爱我,怎会害死我父亲?又怎会对我和雨澜痛下杀手?你爱的,不过是徐家的万贯家财!”
韩慕生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你父亲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并非我亲手所为。当初他在我房中发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只想吓唬他,谁知……”
“住口!” 徐琴怒喝,“你指使杨福用肺痨病人的痰液毒害父亲,事后又杀人灭口!韩慕生,你的罪孽,天理难容!”
“证据呢?” 韩慕生眼中闪过狠厉,“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我有证人!” 徐琴凛然道,“你买通稳婆对我下毒,她亲眼目睹一切,已经答应向官府揭发!”
韩慕生闻言大笑:“你说王婆子?可惜,她再也开不了口了。”
徐琴如坠冰窟:“你…… 你杀了她?”
“一个多嘴的老东西罢了。” 韩慕生耸肩,“自从姜映梨开始调查,我便派人盯着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绝望如潮水般袭来,徐琴心如死灰。
证人已死,证据尽毁,难道真的无法将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阿琴,” 韩慕生语气转柔,“只要你与我真心和好,共同抚养雨澜,我保证,不再伤害任何人。”
“我如何能信你?” 徐琴冷笑。
韩慕生脸色骤变:“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执意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