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后,菅野直接带着灰原回了酒店,不过他并没有在酒店里久留,因为他在回到酒店之后没过多久就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告诉灰原说自己有事儿要外出。
灰原当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要知道他们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回的酒店,已经很晚了,肯定早就已经过了警视厅的下班时间,这意味着菅野不可能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办,可当她询问菅野大晚上的到底要去干什么时,菅野并没有给灰原一个确切的答复,只是重复了一遍“他有事”,然后就穿上外套出门去了。
啊,对了,他走之前还特意补了一句“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先睡吧”。
灰原相信菅野说这句话的初衷是希望她能安心,但是事实上,当听到菅野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心反而悬在了嗓子眼。
在她眼里,菅野就好比那浑身上下插满fLAg的老将军,尤其是他最后说出的这句话,分明就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而他却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
——这个笨拙的男人令她头痛的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菅野走后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用被子蒙住脸的灰原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猛地拽开被子,抓起枕头边上的手机,给菅野打去电话,至于为什么她要打这一通电话,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想好,是为了确定他平安无事?还是说催他快点回来?
无论如何,她单纯就是想要打这一通电话,至少在听到菅野的声音后,她能够安心一些。
然而。
菅野没有接。
并不是不能接,而是不想接。
他此时已经被折原拓磨开车带到了东京郊区的一处储物仓库前,他此时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仓库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至少也是自己不乐意见到的事情——道理很简单,如果是什么好事,也不会把他带到这种远离中心市区的偏僻地点啊。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身旁的折原拓磨提醒菅野道,“不接吗?”
“不是大事。”菅野回答。
折原噘了噘嘴,像是不怎么认可菅野的说法,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计较这个问题,而是领着菅野径直朝着仓库大门走去。
菅野的手机铃声也在这个过程中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接收到短信的声音……
菅野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也知道短信是谁发来的,可他不想看,至少现在不想看。
仓库门前守着几个冬云派的成员,见折原拓磨来了,立刻帮他打开了仓库大门,然后向跟在折原身旁的菅野投来幸灾乐祸的表情。
菅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无论仓库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和他脱不开干系。
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立刻扭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么继续往里走。
前者是理性的,后者是感性的。
但是当他的脑海里闪过灰原的脸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已经做下了决定,不想临阵脱逃。
——如果他要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那他完全可以接受。
“我本以为你会犹豫的。”折原说道。
“我没有犹豫的余地。”菅野回答。
“那个女孩儿对你真的很重要。”折原一边带路一边说,“你之前可是不可触及的鲨鱼,瞧瞧现在——你每天早晨照镜子的时候还认识自己吗?”
菅野沉吟了片刻,回答说:“我只是不想留胡子了,那样不好看。”
“中看不中用也不行啊,菅野警官。”
折原带着菅野绕过仓库里堆积的杂物,来到了仓库的正中央。
那里有三四名冬云派的成员,各个西装革履,凶神恶煞的,他们身旁放着建筑工地常用的那种放在地上的泛光灯,光线很刺眼,以至于习惯了黑暗的菅野花了一些时间才看到还有一个人被那些冬云派的成员围在了中间。
那人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是血,显然是被虐打了一番,菅野清楚地看到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他脚下的塑料布上。
这个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被朝雾峰秋从美国请来的大盗杰森·麦克马洪。
西洋人在看到菅野的一瞬间眼里立刻燃起了希望:“警官!警官!救救我!他们绑架了我!他们要杀了我!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菅野质问身旁的折原道。
但是说真的,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种可能性了……
“如你所见啊,菅野警官,他知道的太多了,会是一个麻烦——如果让他离开了东京,离开了日本,我们每天都要担心这个隐患……”说完,折原从他手下的手中夺走棒球棍,然后抡圆了胳膊往杰森的腹部抡了一棍。
杰森痛的龇牙咧嘴,不停地哀嚎,这幅场面冲击着菅野的神经,他的大脑一跳一跳的,连带着眼球都有蹦出来的趋势,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在给了杰森一棍后,折原回过头来,将棒球棍递给菅野:“你要不要来一下,很解压的。”
“——放了他。”菅野几乎是从牙缝之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结果折原听完就笑了,他笑也就算了,他还让他的几个手下跟着他一起笑。
“你觉得这很有趣吗?”
“等一下,警官,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不然呢?”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他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哪天一不留神说漏了嘴,你和我都要因为抢银行进监狱。”
“你现在干的事情已经能把自己送进监狱了。”
折原撇了撇嘴:“俗话说得好,一个成功的坏人,就是确保自己的做的坏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口,当然也包括你,菅野警官,否则我会把你让我们做的事情也抖搂出来,到时候没准儿咱俩还是狱友呢!”
由于折原背光站着,他脸上的五官并不是很清晰,但是阴影部分倒是非常明显。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吸血鬼,吓人的很。
“——朝雾峰秋呢?他为什么不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呢?菅野警官,我不知道那是谁。”折原拓磨将手里的棒球棍抛给了一旁的手下,然后拍了拍手,“喂!那边儿的!把警官要的东西拿过来!”
菅野看到坂本佑介从暗处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皮箱。
他径直来到菅野面前,将皮箱搁在了他的脚边,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递向菅野。
“——你这是要做什么?”
“杰森是一个威胁,警官,你需要排除威胁,别担心,后续的收尾工作我们会处理的。”坂本的声音非常冷静,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也不知道他在说这番话之前在打过多少遍腹稿。
“——哈,你想让我杀人?”菅野竟然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要求太过荒谬,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想都别想。我现在很期待你们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是不是我不动手就会把我也杀了?如果这是这样,那就请便。”
“哎呦,菅野警官呀,你要是死了,那孩子怎么办,她还小,下肢又瘫痪了,她可照顾不好自己呀!”
“我相信朝雾峰秋还要自己的那张老脸,会帮我照顾好她。”菅野说道,“还等什么呢?要杀就杀,我已经站在塑料布上了,也省的你们清洗地上的血迹了不是吗?”
折原拓磨哈哈大笑,就像是在看一场猴戏,然后,他对着坂本佑介点了点头。
坂本将手枪收了回去,然后径直朝杰森走了过去。
杰森面露惧色:“等等!等一等!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只需要说个数——我——”
他话音未落,走到他面前的坂本就抬起手枪对着杰森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菅野的肩头猛地一震。
枪响过后,杰森的身体往边上一歪,鲜血滴在了塑料布上。
“——你们这帮疯子……”菅野几乎是颤抖着挤出了这句话。
“是你先来找我们帮忙的,菅野警官,你心里其实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折原拓磨走到菅野面前,指了指他的胸口,“这是代价,警官,代价。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菅野了,你要乖乖听我们的话,因为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明白了?”
说完,折原拧了拧脖子,示意自己的手下收拾一下这一坨烂摊子。
“——你可以走了,菅野警官,我们会保持联系。”折原俯身拿起地上的皮箱,恭敬地塞在菅野的怀里,“待我向灰原问好,也祝你们一切顺利。”
菅野整个人都是冷的,从头发丝儿凉到了脚趾尖儿。
他知道自己目睹了什么。
但是他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从始至终,他都呆站在原地。
而现在,他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代价是什么呢?
他真的乐意接受这个结果吗?
这又真的值得吗?
“警官,用我送你回去吗?”坂本十分关切地问道。
菅野咬了咬牙,扭头就走,就像是逃命般地离开了仓库。
他出门的时候,眼眶里还噙着泪水,眼球里也布满血丝。
“该死。”
在远离仓库后,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他的情绪终于爆发。
“——真他妈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