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周桥睡得格外安稳。
石膏带来的不适被某种温暖的感觉驱散，他知道，在红山乡这片土地上，他不仅建设着厂子，也在收获着比财富更珍贵的东西——那些与他并肩奋斗的人，那些在困境中伸出的手，还有那些藏在日常琐碎里的真心。
住院的日子还在继续，周桥望着病房里的收音机，忽然觉得，突然闲下来似乎也挺好的。
让他在忙碌的奔跑中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身边的风景，也好好感受那些被他忽略的温暖。而陆敏舒坐在陪护床上的身影，此刻已成为他眼中最动人的风景。
病房里的气氛像被午后阳光晒化的糖水，黏腻而温热。
周桥望着陆敏舒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呼吸间混着晨间牙膏的薄荷味和鲫鱼汤的鲜香。
陆敏舒的耳尖红得比床头柜上的搪瓷缸还要鲜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他病号服的袖口，布料被扯出细密的褶皱。
就在两人距离只剩半寸时，病房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
刘大春的粗气先于身影冲了进来，他穿着昨天的旧衬衫，领口还沾着饭渍，显然是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医院赶。
"大桥哥！我刚听说你遭劫了——"
话说到一半，他盯着床上两人的姿势突然卡住，大嘴张成o型，后脑勺的头发还翘着昨夜宿醉的弧度。
陆敏舒像被烫到的小猫般弹开，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勺柄在金属表面敲出清脆的响。
周桥慌忙用没打石膏的手去扶，却扯动了胳膊上的绷带，疼得倒吸凉气。
刘大春这才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大桥哥你咋伤成这样？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去扒了他的皮！"
他袖口带起的风把陆敏舒刚梳好的辫子吹乱了几缕。
"别咋呼，先坐下。"
周桥无奈地指了指陪护床，余光瞥见陆敏舒正背对着他整理头发，肩膀微微发颤。
刘大春却坐不住，攥着拳头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我昨儿喝断片了，直到中午张厂长打电话说你住院，差点没把我吓死！报警没？派出所那帮人靠得住吗？"
话音未落，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赵小军穿着笔挺的西装，成大飞和刘荣耀各拎着一网兜水果跟在后面。
成大飞的墨镜歪在鼻梁上，刘荣耀的格子衫纽扣错扣了两颗，显然都是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大桥哥，听说你遇袭了？"
赵小军快步走到床前，目光落在周桥打着石膏的胳膊上，眉头紧锁。
"没事，就是点小伤。"
周桥刚要坐起，陆敏舒已经递来枕头垫在他腰后。
成大飞把香蕉往床头柜上一放，金属床栏被撞得叮当响："敢动大桥哥？这是打我们的脸！荣耀，你爸不是跟市公安局的人熟吗？让他们调全市的联防队员排查！"
刘荣耀连连点头，掏出大哥大就要拨号，被周桥抬手拦住："别冲动，我已经报警了，等派出所的勘查结果。"
刘大春突然一拍大腿："大桥哥你不知道，最近半年红山乡已经发生三起劫案了！上个月二狗子夜班下班，被抢了刚发的工资，到现在连个贼影都没抓到。派出所就那俩三轮摩托，能追上谁？"
他转向赵小军，"小军哥，你认识的世面广，能不能从县里调点警力过来？"
赵小军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着床头柜上的收音机："警力调配需要走程序，但我可以给县公安局的老同学打个电话，申请加强厂区周边的巡逻。另外——"
他看向成大飞和刘荣耀，"你们两家的厂子不是有保安队吗？能不能借调几个得力的，暂时给大桥哥当保镖？"
成大飞立刻拍胸脯："没问题！我爸的中医协会雇了个退伍的侦察兵当保卫科长，明天就把他派过来。"
刘荣耀也不甘示弱："我们制药厂的保安队长是散打冠军，让他带两个人24小时跟着大桥哥。"
两人说话间，陆敏舒已经默默收拾好地上的搪瓷缸，给每人倒了杯温水，手指在成大飞的墨镜上轻轻一推，帮他扶正了滑落的镜架。
周桥看着眼前七嘴八舌的众人，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虚按了按空气："大家别急，我有两个想法。第一，让食品厂和制药厂的保卫科联合巡逻，重点盯防夜班工人的上下班路线；第二……"
他看向刘大春，"大春，你明天带几个可靠的弟兄，去派出所配合做笔录，把劫匪的体貌特征再详细回忆一遍。"
"还是大桥哥想得周全。"
赵小军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温水，忽然瞥见陆敏舒的手腕上有道红痕，"嫂子，你昨天也受伤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敏舒的左手腕缠着块纱布，边缘渗着点血迹。
周桥心里一紧，想起昨晚逃跑时她被树枝划破的手，刚要开口，陆敏舒已经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没事，不小心碰的。"
刘大春却不依不饶，凑过去细看："这明明是拖拽的擦伤！那俩王八蛋连女人都打？等老子抓到他们——"
他的拳头捏得咯吱响，成大飞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春哥消消气，咱们现在要智取。"
他掏出大哥大，"我先给市交警队打电话，调昨晚的路口监控，只要他们开车逃跑，总能找到线索。"
病房里的气氛从紧张逐渐转为有序的谋划。
陆敏舒悄悄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户又关紧了些，防止傍晚的风灌进来。周桥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刚才几乎要贴上的柔软唇瓣，耳后突然发烫。
收音机里传来新闻播报员的声音："近日，公安部部署开展全国严打整治专项行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劫案或许正是推动红山乡治安升级的契机。
暮色渐浓时，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
赵小军三人离开前，成大飞突然转身，把墨镜推到头顶："大桥哥，明天我带个跌打损伤的老中医来，说是宫里太医院的传人，专治骨伤。"
刘荣耀翻白眼："别信他，那是他家隔壁开诊所的王大爷。"
病房里响起一阵轻笑，周桥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忽然觉得，有这些兄弟在，生活似乎更加有趣了。
陆敏舒送众人到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份保卫科送来的厂区巡逻方案。
她坐在陪护床上，台灯的光在睫毛下投出淡淡阴影，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大桥哥，我把夜班工人分成三人一组，由保卫科的人护送回家。另外，在厂区周边加装路灯的申请，明天就能报到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