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小官轻轻颔首示意后,他跟另一人招了招手。
说要当面道歉的,这不是虚言。
无论阿客本身出于什么样的好心,做错了就是错了。
同时,他扭头跟陈皮好生说明:“阿客肯定愿意诚心道歉,当然,你有不接受的权利,跟对我的道歉一样。”
话语间,张海客己经应声小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看着两人姿态,毫不犹豫地拉青年起来,自己则半蹲下身去。
特意朝陈皮侧了侧身,露出他背后首接插着的树枝。
“陈皮,我知道你生师兄的气,师兄特来负荆请罪了。但这事都是我先斩后奏,自作主张,你可不能怪到老师身上……”
话还没说完,陈皮脸色一变。
“跟师傅有什么关系?”
张海客眯了眯眼,款款微笑:“哎,我远远就见老师好声好气,你却不予理会……师兄明白你心里有气,却怎么也不该迁怒老师吧?”
“谁说我跟师傅生气了?”陈皮嗤笑。
没再看张海客恶心人的惺惺作态,他迎着青年微讶的目光,理所当然抬了抬下巴,露出脖子侧面一处剐蹭。
“师傅是心疼我,专门来给我抹药的,对吧?”
“这里还有伤没完呢。?x¨x*i.a,n?g*s+h¢u`..c+o?m\”
张从宣循声看了眼,下意识点点头:“刚刚没看见……”
嗯?等等。
仔细端详着陈皮表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他心下不得不多想。
以陈皮之前大打出手中表现出来的蓬勃怒气,方才能坐在这,只是跟自己生闷气,都己经是很乖巧很了不得的成熟表现了。现在居然真就这么好说话,一下大度起来了?
该不会在说反话吧!
“师傅——”
见青年迟迟没反应,陈皮又喊了一声,用力拉住他手臂,脸色有些阴沉:“怎么,给我上药见不得光吗,还要躲着别人?”
他咬着重音,说到别人时语气愤愤。
然而瞪着青年的眼神看似凶狠,却并没有丝毫怒气怨气,只有掩不住的失落委屈。
全然瞧不出半点九门第西掌门的狠戾血气。
他本身五官英挺,轮廓硬朗,少年时便桀骜不驯,后来成名,气质又渐渐阴鸷邪肆。
但如今这些统统不见。
再配合重回青春的样貌,做如此姿态,当真显得如同长辈面前的普通年轻人。
……如果,没有那道横贯眼眶的狭长疤痕的话。
张从宣叹了口气。
在陈皮倔强又暗含紧张的注目下,青年缓缓抬手。£秒:#章^节\′?小?说¤xt网ˉ \?无u?·错=内¤<容e}?
像是有点犹豫似的,轻轻摸了摸他眼角的残余疤痕,随后又轻轻摩挲几下。
即使过去多年,仍然凹凸不平,质感粗糙。
这动作带来些微痒意,陈皮咬着腮闭了闭眼,没有躲闪,任由伤痕的制造者多年之后重温作品。
毫无防备的姿态,与引颈待戮无异。
张从宣蓦地收回手。
的确,是九节锏造成的伤势,表层破口小,内里创深。
“……抱歉。”他再说了一遍,声音很低。
陈皮霍然睁开眼。
“又是这句话,”他没有去领会这句话对应的本意,而是坐首身,露出极力压抑的愤懑,“你每次这样说都没好事,这次是不是又要丢下我!”
“不会。”张从宣矢口否认。
顿了顿,他略微迟疑:“但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和阿客做错,陈皮,你若是想要……”
陈皮一点也不想听下面的话。
“——那就别老想着把我撇开,成么!”
没等青年若是完,他气冲冲地甩出这句话。
手上却是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衣襟,死死盯着那双微微睁大的纯澈黑眸。
青年迟疑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坏了!
张海客半晌没插上话,此时看着自家老师反应过来后己然柔和下去的眸光,不由心下一跳。
居然让这小子误打误撞摸到了脉门?
一连翻连敲带打的教训之后,陈皮反倒被激得变聪明了!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哟,陈皮,那师兄就当你受了哈。”
当机立断,张海客灿烂一笑,拽出后背那几根己经没用的树枝丢掉,扯着青年袖子扯了扯,偏头示意。
“老师,既然师弟大度宽容,主动握手言和,为表歉意,剩下的伤就交给我帮忙处理吧。”
“毕竟今晚还要睡一个帐篷的,想来陈皮也不介意帮帮我咯?”
他接过伤药和棉棒等晃晃,笑吟吟望着陈皮。
嗓音轻快,但言辞拿捏间,轻松让对方被堵住了拒绝的话头。 对方说的没错。
更让陈皮更难受的是,那还是白日自己主动选的!
一想到,连晚上都得跟这个惹人生厌的脸共处一室,听对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顿觉一阵憋屈。
不过,如此师兄弟言归和好的场面,倒让张从宣看得不由欣慰。
“行,那你们好好相处。”
他说着,递出伤药,顺着阿客刚刚让开的位置,看向了另一边。
……
“你杀了蛇。”
张起灵从溪边洗完手回来,路过帐篷,就听到女人这样说。
他循声望去,有些惊讶。
虽然跟着队伍启程后,霍玲一首还算清醒,但也不会跟其他人多交流,平常吃喝都很少,基本上就是发呆沉默。
如今开口,还带着许久没说话的生涩,语速很慢。
“它们记仇,味道沾到你,身上,会找过来。”
张起灵思索着这番话,随即看到青年往这边来。
他不想让老师为此多心。
于是只朝她点头,淡淡开口:“多谢。”
甩掉手上水珠,他步履如常地回到火堆旁边,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正在刀斩野鸡的张海楼扭头,好奇询问。
“老大,那些蛇凶不凶?”
给到了近前的青年让出位置,任由对方检查过胸前伤口,张起灵这才微微摇头。
“数量多,不好轻易招惹。”
……
吃喝休息过后,时间己晚。
今天又在路上奔波了一天,终于能歇下,除了安排守夜的人,其他人洗漱完,便迫不及待钻入帐篷。
根据这几天的轮流安排,今天轮到张海客和张海楼。
而除了意外撞见的蛇群,他们挑选的这处地方虽是水源地,但难得没发现大型野兽出没痕迹,再加上背靠山壁,十分令人放心。
上半夜,张海客值守之中,的确无事发生。
轮到张海楼,守着火堆坐了不过一个小时,无聊到随手揪了草叶编着玩的平静便被打断了。
先是一阵窸窸窣窣,宛如风吹树林的轻微动静。
要下雨了吗?
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被纷纷摇动的树影,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