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张皮终究不是真正的脸，维持不了多久。
他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不直接取了林远的脸皮。
只是林远说到家人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梁小荷，想到她说的关于家人的一番话。
他也只是突发奇想，想要来体验一下，到底什么才是家人的感觉。
到底又是什么感情，令林远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惦念着让他们安心。
此时此刻的谢源，有点不适应这么多小孩子围过来的感觉，他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
小孩子们一个个都很听话，操着一口文绉绉的嗓音，同他说话。
他不愧为智计无双的天才，极为顺畅地就融入了这个氛围当中。
期间就连孩子们这种与他日夜相处的亲人，都没发现半分他的异样。
就好像他就是天生的模仿者，能像水一般，丝滑地融入了另一摊水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软软又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又缠着哥哥！”
语气里，还有一二分的强硬与肃然。
谢源着眼，没看到人。
然后视觉一路滑下，终于看到了一颗小豆丁。
竟是一个只到他大腿的小小姑娘。
小娃娃端着一小盘点心走了过来：“你们先吃吃点心，让哥哥休息一会儿。”
其他孩子看到那糕点，全都笑眯眯的：“小画小姑姑，又从节院里拿糕点来了呀？”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围过去，分吃小画盘子里那一个个可爱的小鸭子糕点。
小画自己先拿了两只，跑到谢源面前，努力捧着给谢源：“哥哥，最大的两只，给哥哥！”
谢源呆了一下，看着这个比桑桑果果还要小的女孩子，大约不过六岁的模样。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眉眼间都是倔强与早熟。
看样子，似乎是经历过事儿的。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孩子，不可能有这样一双眼睛。
见哥哥不接，她思忖了一下，马上解释：“姐姐也是有的，姐姐是大鸭子，有三只！”
她努力比了个三，这样子才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谢源眨了眨眼，想起林远的家庭——
最亲近的家人有一姐一妹，姐姐是个寡妇，而这个妹妹……
是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小妹父母皆为豺狼，独独她从小懂事。
林远心怀宽广地接纳了她。
林画见哥哥还是不接，又是急急解释道：“哥哥不用担心，这小鸭子糕点并非小画顺的或者偷的，是节院顾爷爷给的！”
谢源挑了挑眉，牛啊，这小孩子。
顾爷爷，顾云舟，这小孩子竟是沧州节度使的座上宾。
谢源想到了打听到的另一个孩子——虎子。
那孩子名义上是谢淮的养子，实则……是谢淮与梁小荷的第一个孩子。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和虎子是好友。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进了这个家，也相当于接触到最真实的梁小荷了。
很快到了吃饭时间，从外间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
那女子泼辣漂亮，起坐间就是一股子活力。
一到饭桌前便开始喋喋不休：“嘿，梁小荷她家那个踏梅，当真越来越过分了！”
来人正是林远当寡妇的姐姐林蕴，
“怎的了？”谢源问道，顺便替林蕴涮好了碗筷。
还是那个乖巧沉默的弟弟，林蕴没有半分怀疑。
“说是要和我们合作生意，竟开口就要求利润五五开。”
林蕴指着自己的脸皮拍了拍：“谁给她的脸啊！”
“咱们成衣，她家胭脂，成衣和胭脂是一个价格吗？”
“不要脸，梁小荷家的人，当真越来越不要脸了！”
林蕴在那里嘟嘟囔囔骂了半天，却还是没说要取消合作。
谢源一边听着，一边沉静地观察着林蕴。
他见过的寡妇都是绝望的、保守的、死气沉沉的，哪有这般活泼开朗、风风火火之人？
“梁小荷……”谢源喃喃。
“哼，别以为自己儿子傍上的顾帅，就在那里骄傲，骄傲个什么劲儿啊？！”林蕴哼哼唧唧。
然后她话锋一转，“不过她也蛮可怜的，这次回来，看着肚子又大了。”
“也不知令她受孕的男子是谁，竟这般不负责任，哎……”
她又开始怜悯起梁小荷来。
谢源又读出了其中深意，原来梁小荷并没有暴露身份，沧州住户并不知晓她是六弟的妻子。
不过转念，林蕴又羡慕了起来：“不过沧州风气开化，这般父不详生子……也……也蛮好的……”
“哪天你姐也找个眉清目秀的生一个！”
说的时候，林蕴甚至口舌生津，她甚至想到了在梁小荷院子里看到的那群冲澡的半裸男。
谢源默默翻了个白眼：“姐，你直接说羡慕她便好了。”
林蕴佯装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你这死孩子，说的什么话啊，你姐怎么会去羡慕那个梁小荷？”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思一般，林蕴开始刨饭：“哼，不跟你说了。”
哟，还不跟他说了。
谢源笑吟吟看着眼前的小寡妇——
明明就是很羡慕，很馋男人，想要一个自己不用负责，还能暖被窝的 烫呼呼男人。
承认吧，林远的姐姐！
饭后，谢源一人回到房间，查看着房中那十几个账本。
林远是个技术型人才，在官府之中任一小属官，专司后勤财务之类。
他为人风清气正，人又温柔和煦，在官府口碑一向很好。
“沧州账目竟做得如此的好？”谢源翻着账本，心头有点妒忌。
甚至想要做做假账，给自己的好六弟添添乱子。
可想想还是算了。
若当真这般做，己倒是爽了，这家人以后就彻底毁了。
天啦，谢源有点沾沾自喜，自己竟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谢源翻看林远的东西，忽地掉出来码得好好的一摞纸笺。
这是啥？
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正月初四，夏姑娘还账册一本。
正月初六，发现夏姑娘圈注一处，甚妙。
…………
…………
四月初七，夏姑娘传授军营算法一则。
这……夏姑娘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