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大哥的宠妾,居然被那个冒牌货给睡了!
这一切还是他亲手推就的,要不是他当时把人火烧火燎推给了兰娘,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眼下,迎着大哥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王天成只想就地找根白绫吊死。
他怎么就那么蠢,居然相信了那冒牌货的屁话。相信也就罢了,居然还都给交代了。
现在没毛病也是他的毛病了。
二长老比他知情识趣,听到一半就自觉封闭了听觉,这会儿两眼一翻直接往旁边倒:“哎呦,我这怎么头晕眼花的。果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迎着王天赐沉沉欲坠的目光,他面不改色,长长一叹:“天赐天成啊,你们先忙,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咯,就先回去了。”
说罢扶着额头,看似慢悠悠实则脚底抹油,离开了正堂。
徒留下刚被折腾不起了的老骨头拳打脚踢过的王天成,对着自家大哥瑟瑟发抖。
出乎意料的,王天赐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冷着声音道了一句:“跟我过来。”
王天成抹了把脸上的汗,匆匆跟上。二人从正堂后院穿过,一路来到王天赐住的主院,进了书房。
书房分内外间,内间布有阵法,禁止任何人进出,外间则是亲信下属有要事汇报时待的地方,二人推开外间门时,正好看见里边有人在等候。
王天赐认出来人,皱眉道:“冯河?你怎么在这里?”
小何起身见礼,语气简练不失恭敬:“属下奉大少爷之命来寻家主。”
说罢看向王天成,面露犹豫。
王天赐双眉紧锁,权衡过后才道:“天成,你先下去,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王天成如逢大赦,转身就溜。
“进来吧。”王天赐推开里间门。
灰鸦小队的人,虽是由管事举荐,却也都是他一一看过的,冯河在其中属于佼佼者,修为虽不高,但胜在年轻,胆子大,心足够细。
有主仆契约在,这小子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这辈子都会是最好使的一把刀。
他把他给了川逸,本意是为了帮川逸培养班底,可眼下……
王天赐掩下眼底阴霾,在书桌前坐下:“什么事,说吧。”
“是。”小何点头,单膝跪下,“大少爷前些日子发现了三少爷之死有蹊跷,便吩咐属下前去查探。属下顺着那破庙顺藤摸瓜,就在今天,终于查到了幕后指使者。”
王天赐双眸一厉:“你再说一遍?”
“是。属下查到了三少爷之死有蹊跷。”
王天赐手轻击桌面,神色惊疑不定,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说。”
“幕后指使者,正是二老爷。”
王天赐瞬间暴怒,一把抓起砚台向他砸去。
小何肩膀不晃,脑袋也没偏,砚台砸在额头上,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鲜血如注滴落,他仍是不躲不避,加重语气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他话里的冷静,让王天赐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他调整坐姿,坐正身体,冷笑道:“那你给我说说证据在哪。”
“说不出来,我现在就废了你。”
他倒要看看,那个倒打一耙的孽子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之前从未听说过他好心到要调查川铭死因,今天一有人向他告状,说人是大少爷杀的,就马上吩咐人过来了,还把脏水泼到自己叔叔头上,当真是做贼心虚到半点也不掩饰。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只要一想到他身边可能有人跑去通风报信,双方联合起来欺上瞒下,王天赐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是,容属下禀来。”小何没去管额上鲜血,不卑不亢道。他将自己搜查到的“证据”一一道来,眼见书桌前的王天赐从喜怒不定到逐渐专注,他自己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几天前。
那时,他们的计划已经逐渐成形。
三人商讨时,傅长宁问:“我们都好解决,可你怎么办?”
“有主仆契约在,他们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的。”他解释。
傅长宁反问:“那他要是全府排查呢,你要怎么解释‘你’刚好碰见王羽,刚好拿了令牌,又刚好前往主院,且中间有一段无人作证的空白期?”
“这么多巧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觉得多少人会信?”
苏二急得抓头发:“那怎么办?”
“想要冒险,就不可能不承担任何风险。”这是小何的观点。
“但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这是傅长宁的坚持。
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也不会让别人为她承担冒险,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行。
“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她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
单向怀疑有什么意思,真要是王家父子双向怀疑,彼此斗法,那才叫有意思。
得知父亲已经怀疑自己,王大少爷真的能蛰伏下来不做出任何回应或反击吗?
在顺着她们的引导,发现完全可以一推四五六,推到自个儿那个什么正事也不干的叔叔身上时,他又真的能忍住不心动吗?
而于王家家主而言,前脚刚收到大儿子害死小儿子的消息,后脚大儿子就先发制人,将叔杀侄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会怎么想?
是会怀疑之前那份消息是假的?
不不,越是欲盖,越是弥章。
就算原本只有三分可信度,这一通操作下来,也要变成七分。
加上这个时间点之巧,他很难不怀疑是自己身边出了叛徒。
身为家主,王天赐不可能容忍有人挑衅他的权威,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儿子。
而羽翼渐丰的王家大少爷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亲爹盖棺谋杀亲弟。
就算他们不想斗,底下的人也会闻风而动,帮他们斗。到那时,这趟水就能彻底搅混。
“届时,你的行为将得到最大程度的合理化。就算有可疑之处,落点也是指使你前往主院的王大少爷,而不是你本人。”
“当然这么做也有一定风险,王家家主极有可能把气直接撒你身上。”她补充。
小何摇头:“但我可以彻底从密牢事件中脱身,不是吗?他再撒气,也不会杀了我。”
苏二煞有其事地点头:“到时候我再操控王羽走漏一点风声,那个王川逸,最迟第二天早上就会回来。”
三人都笑起来。
“那就赌一把吧。”
时间回到现在。
小何低下头,沉声陈述。
一切如他们所想,虽有惊,但无险。
-
一路狂奔出书房,一直到离开主院,王天成终于长松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缓缓席卷全身。
他在前后院分叉口站了会儿,想起来什么,叫来下属:“你去趟兰姨娘的院子,找院里的侍女打听一下,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不死心,准备找人亲自去探探。
也许……也许没到那程度呢?
冒牌货冒充大哥潜入王家的事,目前还只有少部分心腹知道,大多数人都对此一无所觉。
出了兰娘的事,这事更不会对外公布了。
王天成也不敢挑战大哥权威,故而再三强调,不得惊动兰姨娘,也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下属应声离去,王天成在后院焦灼地等待,等了一刻钟,人终于回来了。
“回二老爷,据翠环说,今日是兰姨娘的生辰,老爷前些天承诺了兰姨娘,若是今天回得来,便陪她一起用晚膳。故而兰姨娘一大早就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菜。”
“可一直等到夜里戌时三刻,老爷还没回来,眼见着饭菜都凉了,兰姨娘便吩咐她们把菜先撤下,去热一热,自己在房间休息。”
“亥时初,前院传来老爷已经回来的消息。兰姨娘高兴之下,亲自前往主院找老爷,正好路上碰见,便一道回了院子。”
王天成听得不耐烦,命令道:“说重点。”
“是。”下属缩短前因后果,重点交代了下时间点,“饭吃到一半,兰姨娘叫她们退下,亲自侍候老爷。再就是亥正,兰姨娘吩咐伺候沐浴。”
说到这,下属面色古怪了两分。
“从亥时二刻到亥正,这段时间,屋里都只有兰姨娘和老爷在,翠环她们远远守在院子里。等她们回去时,老爷已经离开了,桌上饭菜也已用完,兰姨娘吩咐她们要用水。”
也就是说,吃饭和干别的,一共加起来才两刻钟。
王天成面色同样古怪了几分。
不不不,他不能这么想,没准儿时间短是两人根本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呢。
可是兰姨娘那话,还有叫水,不就是两人已经发生了什么的意思吗?
他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没有。
在外人眼里,那冒牌货就是他大哥,眼瞧着下属神色越来越古怪,王天成连忙喊停:“这事儿你给我咽在肚子里,谁来问也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
“不然小心大哥一掌拍死你。”
他本意是叫这人嘴巴严实一点,别把这事到处乱说,免得到时候被人发现大哥被戴了绿帽的事,谁都没好果子吃。
可在下属眼里,就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了。
下属心情愈发古怪,面上则是极力压制,回道:“是。”
王天成转身,一摆手:“下去吧。”
等人走后,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盆,道了声晦气。碍于大哥叫他等着,又不好回自己的院子,只好在周围来回踱步。
还好,大哥和冯河那小子的交谈比他想象中结束得快,没多久,就有人来叫他过去。
王天成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进了书房,结果大哥第一句话,就把他给问懵了。
“冯河跟我说,川铭的死和你有关。”
王天成大脑短暂空白了下,待反应过来后,差点气到气血逆流:“胡说八道!”
他嘴唇抖个不停,气到全身发抖:“是王川逸那混账要他朝我身上泼脏水的是不是?亏得我还为他掩饰,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天赐将冯河找来的证据一一道出,他每多说一句,王天成脸色就白上一分。
很多事分明不是那样的,可把它们一组合,配合上他为王川逸扫的那些尾,乍一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只能语无伦次地解释:“大哥,大哥你相信你,川铭的死和我没关系,我和川铭又没有利益关系,我怎么会故意害他?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吗?”
突然,白日里冒牌货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是不是他发现大哥你在查川铭的死因了,所以故意找我当替死鬼?”
王天赐手轻敲桌面:“是或不是,先放到一边。”
“你先跟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亏得你帮他掩饰?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查川铭的死因的?”
王天成脸色瞬间惨白。
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深吸一口气,近乎自暴自弃地,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他神色颓废,破罐子破摔:“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害过川铭。之所以帮川逸扫尾,也是想着人已经去了,不能为了已死之人,来破坏你们的父子关系,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有大哥你没有王家我什么也不是,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王天赐神色喜怒不定。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不不不,”王天成慌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相信我。”他神色哀哀,“大哥,我知道所有儿子里,你最疼爱川铭,他死后你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查出真凶,可我也是你亲弟弟啊!”
王天赐一杯茶水泼他脸上。
“蠢货。”
见王天成面露茫然之色,他冷冷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蠢,真的对川铭的死一无所知?”
“要是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就川逸那点手段,会到现在还没人把他抖落出来?我自己都是杀死亲兄长上位的,又怎么会在意儿子弟弟这点我早就玩腻了的小手段,能除掉对手,我都算你们的本事。”
他是宠爱川铭,可那种喜欢就像对待一只乖巧的宠物,一朵好看的花,一切都建立在他还活着,并且天赋还不错的基础上。
一旦人死了,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他还不至于为了个死人去找自个儿子的麻烦。
“那大哥你现在……”王天成茫然且不解。
“你们怎么斗,和我没关系,但,”王天赐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哐当一声,茶水四溢,“手一旦伸到我这儿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天成好像有点明白了。
从始至终,大哥在意的都不是川铭的死,而是隐藏在这之下的,那些丝丝缕缕的,对他身为家主权威的挑衅。
川逸的行为太过过火,如今甚至发展到光明正大探听亲父的消息,这才是最让大哥发怒和忌惮的。
川铭的死,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刚好可以拿来敲打川逸的借口。
不知为何,王天成莫名觉得心有点凉。
他试探着开口:“那大哥,我先告退了?”该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包括冒牌货也提到了川铭之死一事,他通通都说了。
“等等。”王天赐叫住他,“想不想将功补过?”
王天成脚步一顿。
“我这还有桩事要你去做。其他事你都不用管,我会处理。”王天赐沉下脸,“你就负责带人去搜查,查今天事发时间里,府里哪些人没有不在场证明。”
“记住,就以宝物失窃的名义。”
“府里没有,就给我往府外查。”
王天成神色一凛:“是!”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敲门声。
王天赐道:“进。”
之前被王天成掐过脖子的仆从推开门,一瘸一拐在王天赐面前跪下:“报告家主,密牢那边查出新进展了。”
“其他囚犯都没事,就那个姓杨的,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瞧那样子,倒像是……”
王天成看了眼自家大哥脸色,替他开口道:“倒像是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仆从迟疑道:“倒像是……想杀人灭口?”
王天赐眸色一沉。
王天成心道坏了。
这下川逸那小子,真触到大哥逆鳞了。
不过他眼下自身亦是难保,更别说,他还对刚才冯河诬陷一事耿耿于怀呢。
管这小子死不死,他只要把“失窃”一案查好,将功赎罪即可。
眼看着仆从还有话想说,他识趣地退下:“大哥,我现在就去搜查。”
“嗯,去吧。”王天赐点头,朝他挥手。
出了书房门,王天成神色当即一变。
“来人,给我搜!”
“上上下下,一处也别错漏了!”
作者有话要说:22更新+之前补的那部分11755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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