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子,我吴氏逢糟大变,仲平对不起列祖列宗,叛逆子孙吴朗与阴鬼沆瀣一气,私通里外,以鬼物秘法献祭我吴氏所有族人,铺设他获取通天道力的驾踏天梯,全族人拼尽死力,全部阵亡在陌生鬼地。现如今吴氏已名存实亡,仲平记得您与老祖之间的约定,如吴氏因弟子内部愚昧灭亡,您可随意离去,但若因为吴氏是外力而亡,您须为我吴氏报仇雪恨,尔今……是时候了。”
“以下是仲平所知,事发实在突然,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今夜本是我吴氏弟子的祭妖大会,全员都在玄通山内参会,不知吴朗用了什么手段,将我等吴氏弟子全部拖入了一片阴气森森的鬼地。那片鬼地是一座沙场,充斥浓郁的灵力,没有任何天地灵机可供我等吸收。天空灰败,太阳也蒙黑,如尘世傍晚,从等被引去到握出来,至少经过了一个时辰。”
“然则天色丝毫不变,我一开始以为我们是在某处禁阵之内,可后来我发现沙场东南方向有一道黑水大河,我年轻时也曾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此等规模的大河我绝不会错过,可从未见过这条黑河。此河规模巨大,绝非人力禁制可以演化,因是之故,我怀疑那里是与我等所在的天下截然不同的世道,那里没有天黑一说,或者昼夜轮转的间隔极长。”
“甚至可能是另一片空间。”
“仲平实力有限,实在没有办法获取更为详细的讯息,只能请山神子多多替我吴氏搜寻,我知道您有破开空间的能力,长于禁制之道,实在是劳烦您老了。另外,仲平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您完成了和老祖的约定,能否请您帮忙将那一片沙场移回到小极北呢?”
“吴仲平知晓这要求过分了,倘使那里真的在异空间,即便是您要带着这么一片沙场挪移也着实不简单,可是……我吴氏千万把人的尸骨埋葬与此,我这个做族长的实在看不下去啊!”
“请山神子一定答应我这不情之请!”
吴仲平开始抽泣。
吴用和伏龙剑眼神复杂地互望一眼,吴仲平的话在他们心中搅起惊涛骇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此外,我之所以能够脱身,是因为吴朗这个畜生以为我们全部葬生在那了,他提前离场,我才有机会脱身,我的妖灵裂云雷鸟以身化雷,炸开了一处通道缺口,我才逃了出来,呵呵……但裂云雷鸟业已死亡,化散在通道中,所以我也活不久了。”
“说来奇怪不是?我是从玄通山内出来的,这畜生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我族玄通山竟然变成那番样子。”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吴朗很烦躁,我与几名长老一起对付他,彼时他的实力已经突破了移神三重,还在节节攀升,一开始我还能压制他,但到后来他突破移神境,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但这孽障似乎还是很不满意,嘴里念叨着‘不该如此不该如此’……什么献祭没有完全之类的话,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他的法力没有彻底得到增幅,我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想或许对您而言有参考的价值。”
“最后……我已经油尽灯枯,妖灵死亡,我也活不久了,我会将这处密洞封禁,我知道您老平时总会领一些娃子下来聊天说话,一旦长时间没有人下来,您必然会觉察到异常,届时请您取回法身。恕吴仲平不来拜见,实在是山神子您的肉身血气太过旺盛,我过于靠近就会立马被阳气烧亡,所以将信息留在您的惊龙楠大门内。仲平马上就要消亡在这片天地间了,但我一介罪人,一定得去去老祖墓前告罪,恕不能在这里久留。”
“山神子,晚辈这里给您叩首了,我知道您只要血、骨、灵三者在,再重的伤也一定可以恢复,请一定要为我吴氏报仇!”
“告辞!”
……
饱含决绝之意与凄厉的“告辞”二字在山洞内回响,久久不绝。
伏龙剑叹道:“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吴用没有开口,好久之后才沙哑着喉咙说道:“吴朗居然将所有吴氏子弟作以祭品,邯鼓那家伙平日里不说,但有几次都表明十分关心我吴氏一族,他和我吴氏老祖之间的关系绝不普通,不是简单的契约与约定就能够说清楚,如果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吴朗。”
伏龙剑点头道:“山神子虽然平日里表现得对一切没有所谓,但其实他极其看重情义。”
可不是?要不然也不可能留在衡闾吴氏这么久,从邯鼓当年带着“吴用”瞬间穿越空间离开吴氏,就说明他可以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笼里随意来去,完全不受限制。就是对他也一样,建立契约关系后,事事为他考虑,嘴上喜欢戳他,其实一直都在为他考虑。
吴用捏了捏拳头,“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得好好理一理头绪。”
伏龙剑点头,“一句句来看吧,吴仲平说那吴朗是将他们拖入一片沙场内,我记得你也曾透过空间破洞看到过?”
吴用点头,“吴朗来这里后曾经打开过空间画面,的确是一片沙场,那时候阴鬼和吴氏弟子之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吴氏大败,两边毋论人数还是实力完全不成正比。”
他顿了顿,“那里肯定是罗山,族长的描述与我记忆中的罗山一模一样,天空灰暗,即便是白日也如此……其实那里就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中年灰暗,那里肯定是罗山,但具体是在哪里……”
吴用仔细思索,神情从疑惑到惊愕,最后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怎么?”伏龙剑注意到他的异常,“想起什么了?”
吴用缓缓吐气,说道:“我知道那里是哪里了,的确是在罗山,族长说‘沙场东南方向有一道黑水大河’,若我没有记错,东南方向的黑色大河,我在罗山底层就见过一条,名为‘幽河’!”
“罗山底层共有两条大河,一为血河,便是孕育了赤面的那一条血河,另一条便是族长口中的幽河,底层阴鬼围着幽河建立部落,阴鬼称这条河为‘母尊’,顾名思义,他们视这条幽河为起源,他们自称‘生于幽河,死于幽河’。”
“幽河横贯东西两向,族长说沙场东南方向的黑水大河……如我没有猜错,那所谓的沙场便是……便是圣染空林了!”伏龙剑皱眉道:“那个之前和玄通山相接连阴鬼圣地?怎么会,你不是说那里全长满千篇一律的树木和古怪的灵草灵花?”
“确实不一样,但如果按照地理描述来看,八成是的。”吴用紧抿嘴唇。
幽河绵亘长远,河面宽阔难以度量,就像横卧在地上的长龙,从吴仲平的视角看去是东南方向,那么大概就是在圣染空林的区域,不会偏差太远。
而且……
“我之所以确信,是因为圣染空林地下埋藏着数之不尽的尸骨,有人类的也有妖兽的,我当年也曾奇怪过,罗山没有妖兽,也没有我们寻常所见的动物,为何会有那些尸骨?”吴用艰难地说道。
“你是说……”伏龙剑面色一变,吴氏弟子虽然操控妖灵,但和妖有关,因而许多弟子都有豢养妖兽,这一点他很清楚。
吴用点头,“那些肯定是陨落的吴氏弟子尸骨与他们所豢养的妖兽,师叔祖,记得我给白师伯的描述中讲到的的那些树木吗?它们枯黑难看,迥异于我以往缩减,而且甚少树叶,全都挂着蒲公英一般的绒花,随风飘散,飞空而起,传送到玄通山内,在那黑色法阵的作用下变成阴鬼。”
“吴朗不仅献祭了全族,更是将他们的尸骨当成孕育阴鬼的养料!”
吴用紧捏拳头。
他对“吴用”以及吴氏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他毕竟不是“吴用”,前世也没有亲人,很难理解“族群”这一概念,对于“族人”被献祭……说这件事情人神共愤,可以,但用感同身受这个词语来形容就夸张了。可另一方面,他终归是占据了“吴用”的身体,感恩也好,受身体本身的影响也罢,当然愤恨吴朗的作为。而现在,在得知吴朗将吴氏弟子的尸骨用于孕育阴鬼这刻,这愤恨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
“这吴朗……”吴用在心底已经将他的名字搭上了“必死”的烙印。
伏龙剑久久不语,等吴用缓出一口气,这才说道:“吴仲平说吴朗很懊恼,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
“哦?”吴用抬头,“师叔祖发现了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利用的情报?”
“因为你他才懊恼!”伏龙剑手指吴用的眉心。
“我?”吴用不解。
“不错!你肯定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吴朗专程回来找邯鼓。”伏龙剑悠悠说道。
吴用点头,这确实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伏龙剑微微一笑,“我先前也和你一样的疑惑,但现在吴仲平说吴朗觉得对自己的实力不满意,说什么献祭不完全,答案就很明显了。”
吴用一怔,然后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重重一拍手,“是啊!献祭不完全,因为我还活着!”
吴朗通过献祭全族来获得实力的提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吴用”当夜没有参加那场举族共庆的盛事,而是乘着夜里去了秘地,去收取妖灵之血。
“祭妖大殿在族内是比正旦那天更为重要的节日,无论是在外执勤的弟子,还是另有事情处理的弟子,都会提前回来参加祭妖大殿。”
“当吴朗意识到献祭不完全的时候,马上知道肯定还有吴氏族人的存活,所以导致献祭不完全,之前我们觉得他是直奔邯鼓,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他不知道“吴用”就在秘地内,必然是将吴氏族地内的“漏网之鱼”全部毙杀,这些吴氏族人要么是在巡逻,要么另有要事,最后发现还是没有献祭完全,去了家族秘地,找到了我。可没想到邯鼓救了‘我’,并且带我逃生了。”
伏龙剑点头道:“不错!山神子不仅为吴氏保存了最后的血脉,更也阴差阳错叫这吴朗没有得到完全的献祭,所以他十分懊恼,这一点很重要,说不定能为我等所用。不过奇怪的是,山神子带了你逃走,吴朗当时应该能知道自己没有献祭完全才对,怎么没有追击?难道说是他当时已无余力?还是说怕惊动了同在本陆的阴景宫。”
“都有可能吧……”吴用含糊其辞,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道:那是因为“吴用”当时已经死了!之后他占据了“吴用”的身体。
吴朗因为献祭的关系知道“吴用”已经死定了,所以没有追击——当然,也有可能是吴朗顾忌阴景宫,也可能是因为已经没有余力,但吴用很肯定前者才是根本原因,后两个因素只是“可能”,能够做出将全族献祭的人,还会顾忌阴景宫?都已经切断一切过往的人,还会管自己有没有余力?真要当时献祭没有完全,吴朗不把小极北翻番?
吴用心下冷笑,他犯错了,竟然还把这个吴朗说成是“人”。
“嗯,不管如何,这样就能够解释之前的困惑了,”伏龙剑摸着胡须,“你的吞噬本源之力,你的《四上智观身大道经》,这些都不是毫无缘由出现的,都是因为吴朗的缘故,留在了你的脑袋里,这些其实都该是吴朗的东西,但因为你活了下来,你从他的祭祀中夺走了一部分。”
吴用揉了揉眉心,“所以我和这吴朗不死不休,我要杀他复仇,他则要杀我夺回他的那部分吞噬本源与《四上智观身大道经》。”
伏龙剑点头。
“正合我意!”吴用右手拳头重重左手掌心。
……